重逢的喜悦被眼前愁云惨淡的一幕冲刷得荡然无存,奚昊跟着缠绵一路奔跑,四处寻找着心中牵挂的那两个人,当看见站在守卫森严的营帐边默默抽泣的弦伊时,他突然之间手脚冰凉,几欲倒地。
“无瑕……他怎么了?他人呢?”伸手抓住缠绵的手臂,他用尽全力的冲着弦伊叫出了声,弦伊先是“咦”了一声,有些不在状态的抬起了头,显然未曾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他们二人,所以在楞了一下之后,才双眼一亮,欣喜的叫出了声。
“可了不得,救星到了,老天爷帮了大忙了!公子——公子快来——”
奚昊被她那一番话闹得摸不着头脑,缠绵在旁也是一头雾水,正抬步往那头奔时,就见帘子一掀,白炎无瑕同时出现在了眼底。
“呼——”看到他二人安然无恙之貌,奚昊缠绵皆长舒了一口气,正待质疑弦伊方才何以落泪之时,便见那两人竟如弦伊一般,在看到他们之后显出了非同一般的惊喜。
“来得正好,赶紧过来瞧瞧,随军的两位大夫此刻都束手无策了。”
白炎的话让奚昊心头一凛,知道那帐内有人不妥,他边走边问道:“谁受了伤?还是生了病?”
“是……”突然想到奚昊不认识桑赤戈雅,说了也是白搭,白炎开口之后没有再继续,弦伊却在一旁接了下去:“是明威他——他的——”
他的什么?
弦伊的话让她自己都为之语塞,本想说明桑赤戈雅与明威的关系,可在说了之后才发现他二人的关系当真是似是而非,难以言明。缠绵素来与明威交好,当日奚昊被武飞云挟持在巨鹿,是明威不顾危险助他二人逃脱;与吠承啖交锋,他为护奚昊跌下悬崖,也是明威不顾性命的跳下去救了他,白山城破,败走十方,他与奚昊分隔两地,还是明威一直在他身边支撑他,给他鼓励,他与明威可算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此刻一听事情是与跟那人有关,他哪里还容奚昊去追问始末,拉了奚昊的手便入了帐中。
那帐内并无他人,只随军的两位大夫,明威坐在矮脚竹榻之前,呆呆的望着那榻上躺着的一人,不动,也不说话。奚昊缠绵进了帐后与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快步到了榻前。
天空已经显出曙光,帐内点着灯火,照亮了榻上所躺之人的眉目,见眼前那人样貌生疏,奚昊有些诧异,然转瞬之间,便被桑赤戈雅此刻的状态吸引住了。
“伤口是在胸部?为何脸色泛青,可是染了毒性?”他看过之后直截了当的开始问话,那两位大夫知道他的习性,也不拖沓,围上前去细细作答。奚昊一手把脉,一手拉开桑赤戈雅的衣襟查看伤口,当眼神再次移上桑赤戈雅的眉目之时,他的神色渐渐有了凝重。
“从脉象上根本探不出他有中毒的迹象。”
“正是如此,我跟楚老才这般束手无策。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没发现这个,当时他虽已经昏迷,可除了失血造成的虚弱之外其他都还尚好,这种状况是我们在用了伤药之后才发生的。”
“哦?药在哪,拿来我看。”奚昊返身向周大夫伸手,一旁的楚大夫见状忙从医箱里拿出了所用的伤药,奚昊接过之后去灯火下细细查看,缠绵这才蹲身而下,对着明威轻声道:“你的手臂受伤了,我来给你包扎包扎。”明威的眼瞳动了一下,没有直接拒绝他的提议,却嗤笑一声,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回道:“又死不了,等哪天我也这般无法动弹了,你再来施舍你的好意吧。”
众人被他的话哽得一楞,除白炎无瑕之外,这帐内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跟桑赤戈雅之间的纠葛,听他如此不客气的去对缠绵,众人心里皆有些过意不去,缠绵却没有反口相击,只走到医箱旁边拿了清洗伤口的东西,然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一语不发的扯下了他身上的铠甲。
“做什么!”明威显得十分恼火,声音态度皆十分不善,缠绵手中拿着东西,被他那一撞撒了满地,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陷入了尴尬,白炎见状正要上前,却被无瑕一手拽住了。
“正好奚昊来了,咱们在这也帮不上忙,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吧。”淡然的语气将白炎心中的怒火压下了少许,看缠绵对自己点头示意,无瑕伸手一戳白炎的手臂,斜觑着他道:“还不走,是你自己说以后都要看着我的,一会儿找不到我,你可不要生气。”
白炎明知他是有意为之,却奈何拗不过他这般有的放矢的小性子,万般不愿之下跟着他出了帐门去,才放了帘子,便听里面噼里啪啦一顿响动,继而响起了明威充满了嘶吼的声音。
“放开!”
“上了药才行,你最好别动,否则我可当真会折了你这条手臂!”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缠绵的话淡然如常,却充满了浓浓的威胁性。耳听里面又是一阵打斗,无瑕伸手握了白炎的手掌,踩着深雪与他一并走向了前方:“随他们去,为今之计除了要救小雅的性命,这附近的防御也亟待加强,对方既然敢这般有恃无恐的闯入,便一定已经做好了誓死的准备,白炎,这局势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你以为吠承啖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将我们牵制在这里?”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似乎有意拖着咱们,并不打算跟咱们正面交锋,我感觉,他好像在等待什么东西。”
“有没有可能……”无瑕突然脚步一顿,没有说完,而是拉起白炎的手翻转而过,在他的掌心里慢慢写下了一个字。
白炎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莫测的神态对上了无瑕的目光。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话虽是问句,却带着一种肯定,白炎轻叹一声整了整无瑕的披风,细细掸去了上面的雪花:“这场仗对吠承啖来说已经太长了,对皇上也是如此。武氏父子倒台,朝纲重振,皇上要安定民心,就必须让这场战争停止下来,以清风的品性,他不会让吠承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就回去,所以,求和之事必定势在必行;依当前的形势,皇上定会答应他们提出的所有条件,这样一来,对那些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生命的士兵和百姓们,实在是……”
“这便是帝王皇权与士兵百姓之间的难容之处,说得好听了,是天下大局为重,说得透彻了,便是唯谁的利益当先而已。”
看无瑕神色黯淡,白炎知他因看得透彻而深感世事黑暗,当一个人深谙世态浑浊却有心无力之时,其内心所受的痛苦当是难以想象的。无瑕从小在权力争斗之中沉浮,早已看透了错综复杂的勾心斗角,而今他撇开了一切却还是挣不脱这样的生活,不得不说,这是他的悲哀,也是这世间很多身不由己者的悲哀。
“我知道你很想挣脱这样的生活,我答应你,等这场仗结束,安顿好一切之后咱们就走,自此天涯海角,你我的世界都只有彼此而已,好不好。”
“报——禀报小侯爷,斥候兵已经尽数回营,诸位将军都在尤将军那里等着小侯爷了,还请小侯爷赶快过去。”疾奔而来的士兵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见远处尤锐的营帐里人影绰绰,无瑕伸手拍了拍白炎肩头的雪花,微笑着退了一步,道:“去吧,大家都还等着你的。”白炎点了点头,方才回身,无瑕突又开口叫住了他。
“白炎——如果九原的兄弟们皆不愿就此屈服的话。”
“我会在圣旨到达之前,让吠承啖的大军付出应有的代价!”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