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挥挥手,道了一声“坐”,方才懒懒地望着吕蒙道:“阿蒙找我有事么?”
吕蒙观她面色,再结合桌上的酒盏,便猜到她恐怕是刚饮了酒,有些犹豫要不要过一会再来,但他瞧着苏妩平日难得一见的模样,腿却跟在地上扎了根似的,怎么也不情愿动一动。
他将心沉下,片刻方肯直视着苏妩,道:“我……我已将太史慈擒住了。”
苏妩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让吕蒙有些失望的是,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他垂下眼睑掩住自己的情绪,半晌方道:“主公已经将我安排在了他身边,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我还负责在你身旁护卫。”
他的话半真半假。
孙策将他调职不假,但是在回来的路上继续守卫苏妩,却是由他自己提出。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是下意识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幸而孙策虽然奇怪,却并没有深究,他抬起头,不敢漏过苏妩分毫表情变化,紧紧盯着她望。
苏妩面上现出了一分异色,片刻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娇软,因着酒意未散,还有些许鼻音,似是嗔怪一般,一旁听着的吕蒙不自觉眉眼柔和下来。
苏妩见他明显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眉间轻蹙,只能将自己与孙策商量好的决定先行透漏给他:“我走淮水到秣陵,不同你们一道,你刚刚得用,还是跟从在主将身边最好。”
“是担心刘繇残部哗变?”吕蒙对行军之事敏感度极高,一瞬间便猜到了孙策用意,只是他并未像苏妩所想改变主意,反而皱眉道,“水路虽然较陆路略微太平,但匪类却也不少,若是没有大军随行,只余少部分护卫,恐怕也不大安全,我跟你一道,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看顾一二。”
他说完之后,见苏妩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忽而省悟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亲近了,面上微露窘色。
苏妩察觉出他的心绪,却也不以为意,只含笑道了句“有劳”便再没有多说什么,吕蒙有些话藏在心里,本想同她诉说一二,见她意态倦懒,终是掩下心中那分失落,同她告了声罪,默默出了帐子。
如果有人这时候闯进孙策的帐子,那么他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孙策此时正在做一件与他身份、性格极不相符的事情——他正在洗一条手帕。
他挽着袖子,动作有些笨拙,不过却也足够小心,他拿着从蒋钦处要来的玫瑰香碱,将手帕放在淘米水中翻覆泡了好几遍,方才敢轻手轻脚地涂上碱料。
抹了碱料的手巾沾了水便起了细碎的浮沫,氤氲出一阵淡淡香气,孙策轻轻揉搓着帕子,一边揉一边漂洗,生怕不小心将它扯破,直到他觉得差不多了,方才重新换了盆水冲洗了一遍。
他这么翻来覆去折腾了四五次,浪费了一刻钟有余,方才觉得差不多了,将这手巾拧干,摊平在了垫了绢布的桌子上,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手巾实在是轻薄,他实在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这帕子扯破,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只觉得比打了场仗还辛苦,他随便将手上的水珠甩干,又端着盛了脏水的桶,瞧着四下无人跑出去倒净,这才安心地回到帐子里坐着。
他托着下巴坐在地上,将那还有几分湿意的手巾放在手掌上细细铺平,他左瞧右瞧,怎么看,这都是一方普通至极的手帕。
不过稍微有那么不太普通的,就是这帕子上有一股不大明显的清浅的香气。
这香味和玫瑰香碱的味道不大相同,孙策嗅觉灵敏,将手巾凑到跟前轻轻嗅了嗅仔细辨别,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倒是过了一会发现自己的举动实在有些蠢,面上一红,悻悻地将那手巾放在了桌边继续晾着。
泾县事情已经了结,他暂时放下一块包袱,随意翻看了一下太史慈送上来的名录,就脱了衣服滚到了床上。
今日席上他饮酒不少,虽然不甚醉,却增了不少睡意,阖眼没多久便觉浓浓困意袭来,在睡梦中,他脑中模模糊糊闪现过一个念头——这帕子可得收好,千万不能叫阿妩发现了。
只是这念头在他心中还没停留一秒,他就一个翻身,将它抛在脑后,沉入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