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玺沉静地置在桌上,外面漏下的几丝月光让它看起来更加地莹润光亮,只是这光似乎也沾染了月光的冷色,透出几分寒气。苏妩爱不释手地反复瞧着它,纤白秀美的手将它握住,却是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子,让那月光均匀地铺洒在玉玺之上。
玉玺在月色下莹莹生辉,苏妩将左手轻轻一翻,露出无名指上一颗深铜色的戒子,那戒子形制分外简单,甚至还有几分简陋,但在这月华之下,它的戒面竟是泛着幽幽光亮。
那戒指上的亮光仿佛缎子一般游动不定,有别样的奇异之美,而随着那幽光浮动,玉玺上的神光竟像是被它所吸引一般,不受控制地流向了那戒子,月光转动之下,那光芒流的越来越快,在苏妩眼中,玉玺之内的光芒已是越来越弱,越来越淡直到熄灭,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壁玉。
与此相对的是戒子的光芒陡涨,它那幽幽的暗光几乎要漫溢出来,甚至可以同之前的传国玉玺相比,只是它的光亮要低调克制的多,但即使如此,那月光同它相比,似乎也已相形见绌。
苏妩先前同周瑜说得一番话实在不假,方士有调动五行、役使鬼神的能力,但这种力量也并非凭空得之,一方面修行之人需要自己导引炼气,加深与天地自然之间的羁绊联系,学习种种术法,另一方面,修行者也需要有足够的力,确保自己能够有效地控制局面,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前者是法术,可谓门径,需要通过师门传承习得,是踏入修行最起码的门槛,后者是力,则需要从各种异宝奇兽中获取,这个就要看个人的福源机遇了——毕竟一人年齿有限,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能有超越天地的力量,这个时候从各种天地奇材中获取力量,也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传国玉玺本来不过是山中一块普通的璞玉,只因卞和三次献宝被斩去双足的经历方才染上了一层传奇色彩,嬴政将它作为皇帝印玺之后,它作为天子代代相传之宝,又沾染紫薇帝气。玉本是祥和之物,但这和氏璧先是沾上了卞和的怨气、怒气,又在帝王宫廷中日日接触宫闱丑恶之事,好好的一件福宝竟是间杂了许多煞气、戾气,若是心术不正之人,不免受它影响,躁郁烦乱,变得凶戾狂暴起来。
这些正负不同的能量苏妩照单全收,尽数吸纳到了自己手上的铜戒子之中,这玉玺虽然失去了储藏千年的灵气,却也返璞归真,又成了一块福宝。
若是任由这传国玉玺受各种情绪恶念滋养,再过百来年它指不定会有化形成精的机缘,但如今苏妩已将其中灵气全部抽走,它再想要变化,恐怕也只能重头再来了。
苏妩平白得了玉玺中的能量,实在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她在心中默默感谢了一下好心人周瑜,欢快地从包裹里翻出一大块和玉玺形制相近的壁玉,抽出刻刀,决心好好报答他一番。
刻镂对于苏妩而言,实在是一项基本功,她五岁时就跟着师兄天天刻些玉蝉玉白菜扔着玩,这玉玺虽然名头很大,但比起翠玉白菜来说,也未必要难上多少。
苏妩简单几刀刻出大概形状,又转着细细刻画那玺上蟠龙,随着玉屑飒飒飞落,她刀下五龙已经成形,鳞甲须发俱是栩栩如生,她瞥了一眼真的玉玺,见原先那块似乎还不如自己刻的逼真,不由吐吐舌头,运刀如飞,在那鳞甲上划拉几下,又做了做旧,终于同原物逼似。
眼见着大功告成,一块栩栩如生的新玉玺在自己手下诞生,苏妩将刻刀放下,揉了揉脖子,将这两方玉玺都塞到了自己的包裹里,随便洗漱了一番就上床休息了。
睡了一个好觉的苏妩第二天也起了个大早,她用过早饭后就坐在房中看书,顺便等着周瑜过来,周瑜像是担心她完不成一般,直熬到巳时末分才上门来寻,苏妩得了玉玺中的能量,再瞧这玉玺也就没什么稀奇,痛痛快快地将真假两方玉玺都赠给了周瑜。
周瑜拿到手中掂一掂辨不出区别,再看模样形制更是分毫不差,除了真玉玺那里有小块黄金补铸而假玉玺没有之外,两方印玺真是一般无二,决计能瞒过袁术双眼。周瑜了却一桩心事,对苏妩的本事更是叹服不已,他连连赞叹,送上了准备好的锦绣绸缎,再三谢过,拿着这两方玺便去寻了孙策。
孙策此时正在军营之中,周瑜来得突兀,他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也很快吩咐好了手上的军务,拉着周瑜进了大帐。
孙策手下本就没多少人,他也不是喜好享受的人,平时里也并不要人伺候,此时大帐中只有两人,周瑜方一坐下,便再也忍不住脸上笑意,对孙策道:“伯符,兵马之事我已有了主意……你要怎么谢我?”
孙策一向知道周瑜性情,明白他绝不是信口开河、无的放矢之辈,话既然出口,定然是已有了八分的把握,脸上霎时浮上喜色:“快说来听听!若真的可成,我便送你一匹千里宝马,再附送一口宝剑,绝不叫你吃亏!”
周瑜见他忙忙地许诺,不禁得意大笑,从袖中掏出锦布包朝他掷了过去,朗声道:“接着!”
布包兜头砸来,孙策探手抓住,带着疑惑将绳结解开,却见里面竟躺着两方一模一样的传国玉玺。
孙策的吃惊并不比周瑜刚看到它时来得更少,他瞪着那玉玺看了半天,这才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哑声道:“公瑾……我从前竟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
周瑜见他吃惊不小,自是得意非常,忍不住笑道:“怎样?这方假玉玺,可能搪塞得了袁术?”
孙策迭声应是,放下玉玺,却是忽然感慨道:“原来你问我借玉玺,是为了这个!”
周瑜含笑不语,又听他道:“欸,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造这一方大玺恐怕要花不少功夫,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连夜赶出恐怕劳神不少,你要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周瑜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有这些顾虑,虽然嘴上笑他婆妈,心中却是感动不已,他在催促苏妩时虽然知道造玺颇费精神,但惦记着要将玉玺交还给孙策,仍然假作不知,催促她赶快成工,他猜想苏妩指不定是连夜赶工,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惭愧之意。
这么一想,原先的那些欢喜一下也被冲淡不少,孙策见他情绪有变,还以为他是为了这方玉玺心力衰竭,慌忙询问,周瑜摇了摇头,却是苦笑一声道:“伯符,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这玉玺是昨夜苏姑娘连夜造的,这谢礼你还是交到她手中最妥当。”
“苏妩?”孙策脸色一变,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玉玺不会被她掉了包吧?
周瑜见他脸上变色又对着那两方玺不停翻看,心知他是不放心苏妩。本来他同孙策更为亲近,自然是站在孙策这一边的,但他想一想苏妩连夜做工,平白帮他们一个大忙,还要受这样的猜忌,心中不免有些替她不平,他同孙策一向是有话直说的,当即脸色一沉道:“怎么,你还怀疑这玉玺有假不成?她一个小姑娘,一夜中难道还能造成两方大玺么?”
要是苏妩听到周瑜这话,必定是一番大笑,别说两方,就算是十方,对她来说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只是孙策按照常理忖度,却知道他这话说得不错,一时沉默不言。
周瑜见他不语,又道:“你一向不信鬼神之事,对苏姑娘有偏见我也知道,但她此番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可知她对我们实在没有什么恶意,更何况我已经答应她同我们一起去江东了,你纵然有什么不满,也给我放回肚子里忍着!若是再给人家小姑娘脸色看,即便她不说,我也要替她出这口气!”
孙策平白无故受了苏妩恩惠心中本就颇不自在,一听苏妩还要跟他们一道上路更是心中有气,最后见周瑜还站在那小丫头那边替她说话,心里竟是莫名的委屈,只是苏妩这次的确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若是再做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莫说周瑜,他自己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当即慨然答道:“我孙策是那种有恩不报的人么!她此番既然帮了我,便是我孙策的恩人,是我孙府的上宾,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将她伺候周全!”
周瑜知他言出必践,听他此言不由快然大笑,先前那小小争执眨眼间已是消弭无形,孙策陪着周瑜饮了一杯,将真玉玺收好,也不多等,捧着假玉玺就到了袁术府上,他照着先前和周瑜商量好的话同袁术说了一通,又奉上了假玺,果不其然,原本吞吞吐吐的袁术马上拨下了五千兵马,准他不日便可下扬州、平江东。
孙策大喜,连忙收拢兵马,整理粮草器械,一晃三五日过去,就要到他离开寿春的日子了。
也就是在这一日,孙府上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