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点来自烟草的刺激,好让他能用最清醒的头脑,去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那封私人电报发自老冯,随后到来的特派员在和他私谈时承诺,只要他答应效力,亲赴北府参会,表忠心造大势,给各省起带头表率之效,新内阁不但给他留位,另外也将任命他做两广军务督办。到时候,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南方王。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巨大权势。另一边,没有提。
无需提,聂载沉也知道是什么。
残酷的倾轧里,不是共享富贵的亲信人,那就只剩异心者。何日刀枪相对,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这件事尽管已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思量,但到了现在,聂载沉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做这个决定于他原本并不算难。
但是现在,他不一样了。
他娶了白家的小姐,这样一朵人间富贵花。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不再只是关系他己身荣辱或是生死,他必须要为她和她的家人考虑。
未来之事或可预见,但谁也无法明晰判定福祸。
他迟疑着,顾虑自己今日之抉择,或会在将来的某日给她和她的家人带去殃祸。
白锦绣赶到西营,终于在夜校场里,找到了她想见的人。
烟头被高温烧灼,吱吱地冒着一点红色的火光。他一个人,身影一动不动地在夜色中立着,背影沉凝。
她在他的身后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终于迈步,朝他走了过去。
他很快就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转头瞥了一眼,立刻拿掉了正咬在嘴里的香烟,迅速踩灭烟头,随即转身,朝她快步迎去。
“绣绣,你怎么来这里?”他问。
白锦绣停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仰脸看着他,没有说话。
聂载沉轻咳一声:“……刚才我不好,又抽烟了……我向你保证,这真是最后一次了……”
她还是没说话,只伸手到他的衣兜里,摸出了香烟和一只打火机,点着,送到他的手上,帮他夹在了指间。
“没关系。”她说,“你抽好了。我知道你有心事。”
聂载沉望着她,有些艰难地开口:“绣绣,我……”
“你先听我说。”白锦绣打断了他。
他静默了。
“聂载沉,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在面临一个对你而言很是艰难的选择。我想告诉你,你做决定的时候,不必顾虑我、我家,或者和我有关的任何别的东西。你就照着你自己的本心去决定。不管将来怎样,是福,我享着,是祸,我就担着。”
她顿了一下。
“谁叫我当初强迫你娶了我呢?我乐意。”
香烟从聂载沉的指间跌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立着,一动不动。
“晚上我其实找了你挺久,就是想和你说这个。现在我说完了,我没事了。你要是还没想好,你再慢慢考虑。我不打扰你了。”
她转过身,朝着校场口走去。
聂载沉这才回过神来,几步追了上去,伸臂,从后紧紧地将她抱住,不肯放开。
她立着,感到身后男人那贴着自己后背的飞快跳动着的心脏搏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就这样被他从后抱着,背贴着他的胸膛,立在空荡荡的巨大的夜校场里,良久睁眸,解开他扣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掌,握住他手,转头一笑:“走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