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暴雨似乎减弱了势头。东梅苑的廊亭之下,一身黑色常服的洛川手中撑着一把长剑,左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神望着东梅苑的大门口。
金漫是个一个多时辰前离开卧房的,而洛川醒来发现的时候,金漫的被褥已经冰冷。想来离开的时辰已经不短。在东梅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洛川也没看到金漫的踪影,桌案上也看了一遍,没有留下字条。
洛川的睡意顿时全没了,无比清醒的走到博古架前,默默从架子上取下一把长剑,走到正对着东梅苑正门的廊檐下,屈膝而坐,眼神便在没有从门口的位置移开过。
大雨刷刷的冲刷着冷夜,骤起的风狂傲肆虐,卷着雨丝扑在他的脸上。
洛川下意识的伸手捞了一把虚空里的雨。水珠在他的手掌心留下晶莹的痕迹。洛川猛地打了个冷战,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他有一种感觉,这些雨水比金漫还要强上几倍,它们离开自己的时候尚且能在手掌上留下一些痕迹。可是金漫,那个眼睛里永远闪着光,行动力执行力永远都那么火热的少女,却在离开的时候,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恐惧席卷上了洛川的意识。
他第一次意识到如果金漫要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有办法提前知道她的动向,没有办法知道她何时归来,更没有办法挽留。
手握紧了剑柄,陌生的纹路硌得他掌心发疼。
院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夹杂进雨声。
白豹带着弟兄们尽量放轻脚步顺着大门溜了进来。在进了院子之后,白豹暗暗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然而他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把冰凉的剑便抵在了他的脖子。白豹的动作陡然一顿。
“大哥。”周围其他的弟兄下意识叫了出来,但是在看到执剑的人是谁的时候,几人的惊讶便转变成了带着怒意的质问。
“川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快放开大哥。”
洛川冷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上的剑又稳又利,剑身往他的咽喉上凑了凑,声音冰冷又无情,“金漫呢?”
白豹舔了舔干裂的唇,“大小姐没有随我们回来。”
“为何?”洛川再问。
白豹被他周身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回少爷的话,我们与大小姐在城门处分开,大小姐临别吩咐让我们办好了差事,自行回府,不需等她。”
洛川舌尖顶了顶腮,似乎在思考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川少爷小的句句属实。”白豹看洛川没有反应,心里一慌补了一句。
“没错,少爷,大小姐的确是这样吩咐的。”
“您快放开大哥……吧。”
其他的弟兄想要上前替白豹辩解,但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推了回来。来自洛川的那种无声的威圧感,令众人止步。
长剑逐渐松开,洛川手腕一翻,在雨中化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如有实质,竟然将水面上的落叶整整齐齐的一切为二。白豹忍不住吸了冷气,他们之前只觉得洛川是被金漫保护的小弟弟,后来查了宗谱成了金漫名正言顺的远房侄子。但没想到洛川的修为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看方才这一招,他的实力或许早就超过了金漫。
洛川转身收了剑势,低声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退下,我在此处等她。”
白豹对着他躬身施礼,“是。”
“今夜之事不必对姑姑说起。”洛川的一双凤眼淡淡一横,透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众人唯唯诺诺,无声退开。
其实金漫此时已经到了鸿王府外,可她没有进府门。而是转了个弯,直接奔着东梅苑最后的树祠而去。一边走一边摸了摸怀里的黄布包。
从无字居出来的时候,那个戴着银面具的奇怪卜卦僧留住了她。
“姑娘与小僧院中青柏有缘,这包种子便赠予姑娘了。”卜卦僧用和面容不相符的清朗声音说着,一边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金漫并不是扭捏的姑娘,接过就往怀里一揣,匆匆告辞。
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灵,金漫拿到这包种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将它种在自己的东梅苑之后的树祠。那棵老槐树倒了,空空荡荡的不好看,种点别的也不错。
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让她错过了和白豹他们同时回府的时辰。
等她鬼鬼祟祟的溜进院子里,迎面便看到了洛川在廊檐下,正等着她。
金漫喉咙微微一动,朝他走过去。
也不知道少年再这里等了多久,他的双肩已经被雨水打湿,皮肤也呈现着一种苍白颜色。
“怎么?等我呢?”金漫故作轻松的说道,说话间已到了他身前。
洛川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将她颌下的细绳解开,将碍事的斗笠取了下来。斗笠落在回廊下,金漫被洛川抱在怀中,少年撒娇似的将头窝在她的颈窝蹭了蹭。
“姑姑,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