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觉得神烦,一个招人烦的亲爹已经很可恶了,整个物院有一群招人烦的师伯师叔祖,每个人对他垂涎三尺,恨不得分分钟把知新小师妹的儿子抓回家做关门弟子,简直更可恶了。
舒熠想,我选物院我脑残,我为什么不挑个跟亲爹亲妈都毫无关系的专业!
奈何亲爹手太长了,看他到P大开会的频繁程度都能猜到,估计自己真要想出奇招选个比如中文甚至哲学专业去念,这人估计都能觍得下脸混进哲学系当教授。
而且,当初选志愿,还是因为深刻在骨子里的喜欢啊。
喜欢数学和物理,那种纯粹的美。
那一年的十二月,教舒熠高数的老师把舒熠叫去,跟他讨论密苏里州立大学刚刚发现的第43个梅森素数:2^30,402,457-1。老师很兴奋,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舒熠不知为什么,突然意兴阑珊。
出来后舒熠到湖边走了走,寒风萧瑟,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银杏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冬天来了,再过一段时间,湖水会结冰。
舒熠漠然地想,四时嬗递,时间流逝,广义相对论,薛定谔的猫,哪怕能发现全部的梅森素数,这一切对湖水来说,有意义吗?
对银杏来说,有意义吗?对自己来说,有意义吗?
所有的志愿者,只需要从网上下载GIMPS程序,就能加入梅森素数的分布式网络计算,然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焉知人类不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中的小小元件。
自己看到的这个世界,焉知是不是真实。
他捡起一片银杏叶子,随手拿笔在上头写下“GIMPS”,然后扔掉那片叶子,看它静静地躺在一片银杏落叶中。
因为写了一个词,这片叶子就能回到树梢上吗?
不,永远不。
因为写了一个词,这片叶子就会跟其他叶子不一样吗?
不,永远不。
自己会因为写过一个词发生改变吗?
不,永远不。
舒熠一瞬间万念俱灰,都动心想遁入空门了。
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善哉善哉!
他转身离开。
一定是因为冬天太悲怆,忍忍吧,他劝说自己,毕竟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转眼寒假,寒假结束又开课,舒熠在大好春光里烦恼依旧。
湖畔草长莺飞,花红柳绿,连银杏都生出了新叶,枝头缀出好多嫩绿的小扇子。
舒熠被老师抓差,关在实验室里一个礼拜,终于搞完了那复杂的实验,走出门来,满眼春光。
吃了好多顿方便面睡了好多天实验室的舒熠,在食堂里啃掉了两个鸡腿,终于痛下决心。
不要在P大继续受师伯师叔祖们的折磨了。
爱谁谁!
知新小师妹的儿子跑路了,P大物院的师伯师叔们捶胸顿足,痛扼不已。韩院士更是吓得连忙找到了最好的心理学教授,下工夫做足了功课,也没敢断言儿子到底是真抑郁还是装抑郁。
舒熠就这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地离开了P大,结束他在一堆慈爱长辈关切中的大学一年级生涯。
多年以后,舒熠回国创业,成天忙得不可开交,招了一个男助理,比他还不会料理杂事,过了两天泪眼汪汪请求去了研发团队。
又招秘书,没两天就受不了压力辞职了,从其他部门调来一个秘书,坚持了三个月辞了,再招,再辞,从其他部门再调,人都不肯来……最后舒熠给HR下令,无论如何,出高薪也招个合适的秘书。
HR不遗余力,开出奇高无比的起薪,终于收到雪片似的简历。
管人力资源的副总特别诚恳地说:“舒总,我都挑过了,这几个是胸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