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乱的跑了出去,从后门不知走向哪里,三宝楞在那里是因为大家只关注她饭前的奇怪碎语和永远朴素没有新意的衣着,因为青春而有的麻点子总是驮着背独自行走,却从来没有正视过她美丽幽幽的眼睛,发梢似银鸽翅膀般垂在脸颊胖,眼睛被细微的黑眼圈上的自然阴影衬地明亮,明明只是一个转头,却带着永别的决绝,自己那无从而来的悲悯简直渺小的可笑,她完全不需要啊,或许被憎恶和无视本来就是她想要的,而稚嫩的他揭示真相却不服输,先一步发现女孩魅力的他,是一切错误的真正源头,少年三宝被未曾拥有过的心动统领,命运洪流席卷。
三宝如今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地上还有被丢弃的塑料杯子,灰色羽毛掉落在窗户上,给班级徒增破败感,黑板上的白灰还在可视之间飘动,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比过去粗糙了些,大了些,手心和手指的间隙还有凸起的微黄老茧,时间从指缝流去,清晰的触感却似乎还在指尖流淌,往空气一抓,缝隙间春霞蜷缩在椅子上准备安睡的身体还依稀可见,可一抓就飘散而去,如徒手捏碎曼妙的梦境,他不禁拍拍脑门,自己为了靠近成为朱莉的她,到她在的城市生活,去她所在的公司上班,时间把回忆拉的老长,或许她早以忘了在这小镇上不愉快灰暗的一切,因为初到公司的三宝站在她面前小鹿乱撞,眼睛不知看向哪里,而她只是看似疑惑的歪着脑袋,然后就像不认识一样绕着新晋员工,不,陌生人般走开了,石楠花香水味盖在三宝身上,不再是好闻的肥皂香味,也让三宝清楚她不再记得自己,完全不记得这是说要保护她一辈子,这些年几乎奉献生命般为他而活的男人,朋友圈可以唤醒失去回忆和灵魂的自己,却叫不醒封闭记忆的她,看来如果它是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记忆的碎片停留在春霞跑出去的那一刻,之后发生什么可能还要等吝啬的朋友圈慢慢给予,在特定的事件和所视之物面前才会缕缕出现,此时教学楼响起了肖邦的旋律,声浪几乎让玻璃颤抖,是下课的铃声,因为暑假的原因学校也没有喧闹起来,补课的学生早已离去,而铃声没有送走学生却将三宝思绪拉回,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正巧李发应该快到了,理应赶过来的路上,三宝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没有惊扰任何人,在十多年没搬动的中厅大镜子面前停顿了一下,消抹掉眼底里的一丝慌乱,整理不废周章打扮的衣着,将整个人调理到最好状态(毕竟是久违的朋友聚会)三宝心里都没想到这,但身体却很诚实的在比较,觉得心满意足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外走,因为想想自己大庭广众下驻足镜子前有些时间显得过份自爱。
走到校门对面的枯枝老树下时,李发正好到,额头前端发根散乱的,气喘吁吁的样子,瞳孔聚焦还尚且兴奋,似乎再挥发这些年少有的青春尾巴地活力,激发他的热情本性,而他中午吃阳春面的间隙就决定要聊个天翻地覆,这近乎狂热的眼睛让三宝内心大呼看来要打有声的阵仗,带着笑意打算放下一切听听他的苦水,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一提,附带着回应他所说的就好了,而且也有好奇的事要问他。
两人先是交谈一下,无非是决定去哪里吃饭,李发自顾自的在接地气的串摊和配的上身份的餐厅之间犹豫不决,三宝问道不管是哪家,哪里近一点就行,一番思索和比较,还是串要近,从西门路上绕两小路就到李发拳头拍在手掌上,决定了下来,他以完全放开,胳膊环在三宝脖子,两人身高相仿,这样的动作并不十分妨碍走路,三宝许久没有被肢体接触,内心有些许抗拒,但不擅长人际关系的来往,必然也不熟悉如何让彼此不尴尬的拒绝,或许是校园的气息不同程度的影响了他,找寻回一丝丝学园友谊,也罢,苦着张委实的脸跟着走远。
对这个世界保持思考,不断怀疑,才能冷静,而若是什么都小心翼翼,不随心意活一下,也太老古板了,三宝回忆里有了热血昂扬的自己的模样,也拿年轻三宝和桥下三宝的身形影子磨合,发现原来自己的背已经如此蹉跎,而灵魂本质对生活的尊重和对日常生活的无比渴望,都没有任何区别,让任何人选择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如今面朝阳光的人生,而不是与人群背道而驰的卑鄙模样,可无人能要求三宝否定自己,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去适应优秀的人所处的人生。
太阳钻进一片不大浅薄的乌yn方小城镇短暂的进入一场珍贵的休憩时间,而原本就生活在阴暗之处的生物,则深深的呼吸着黑夜才属于他们的清新空气,校门的铁拉门摩擦着铁锈声缓缓合上,中年保安提着小雀笼子从室内手叉腰跨步走出,灰色小麻雀的嘴啄在木头笼子上,似乎从出生伊始就想突破牢笼,作为鸟他并不是一只聪明的鸟,毕竟习惯牢笼也是他们的种族特性,三宝在天色稍微阴暗的间隙被铁拉门的声音惊起,他着了魔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热烈阳光曝光的校园静谧祥和,注意力急转直下看到那只几乎用脑门撞在坚硬木笼上的麻雀儿,他身体承受巨大疼痛却还眼神坚毅,扑腾的翅膀已然无力却还是支撑着他一次次冲锋陷阵。鸟和人已经离的足够远了,撞笼声却依然似乎在耳边,这只有血性执念的鸟似乎在此刻和三宝达到了共性,他想起了冲进人群将朱莉保护在身下的他,他们跨越种族的短暂心心相惜,在布满血丝却不绝望的眼睛里面,对视后相视一笑,继续执拗的坚持自己残酷的一番战役。
薄薄的云层脱离阳光的直射,太阳光折射在满是镜面的教学楼,炫耀似的刺激在三宝眼睛上,晃的生疼,正巧被李发带到拐角处,一瞬间的眼睛里没了学校和麻雀儿,而是否被记住,只有三宝心知肚明了。
他曾经看过加西亚的《百年孤独》里面有一句话是用来形容第三代阿尔卡蒂奥的死前的诀别,也可以用在这只麻雀身上:其实他在意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命,因此在面对死刑判决时他的心中没有恐惧只有留恋。
这只麻雀有对生命有数之不尽让人肃穆的眷恋。让人印象深刻,也悄然镌刻在心里。
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这点路程让三宝绝对选择走路,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等到晚上这里会极为热闹,三宝和李发寻了已经开门的一家,和光着上身,腋毛丰盛的店家攀谈两句就往包厢里面走,他们坐在那的时候才想起老板胳膊上的青龙纹身极为眼熟,正是上学时期,经常游荡在校门口的混混头子,这帮人几乎都有廉价纹身,骑着声音巨大扰民的组装摩托,比老叶还勤快的在校门口串门,不巧被盯上的人稍微聪明一点给钱了事,最好表情敬畏表示害怕,他们内心的欺虐细胞会得到满足,因没有文化才有的自卑感被扭曲成丑恶桥段,演技不好或者脑袋不灵光的就要被他们出气解闷似的恐吓甚至暴力一番。
只不过岁月如梭,他有巨大的力量可以削尖一个人的棱角,最后留给青龙的只有这个破落的小店和因身体肌肉萎缩发皱的纹身,记不记得也是单方面的事情,他们坐下后,青龙很熟络的给他们安排碗筷,对后厨吆五喝六的喊道花生米,拍黄光先上,他希望两人能要点啤酒,因为兑水啤酒是他谋财的最大途径,满脸期翼的手搓手站在那弓着背问要什么酒呢,李发从上学以来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风水轮流转,过去拳头大就是老大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钱才能挺直腰杆,当然他一个庸俗的人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才华和涵养值得尊敬,从某个市侩的层面,的确是穿着洋气的李发要更有底气,他说啤酒太撑,要来点有劲的白酒,并很地道的给了两张大百当小费,让听到没有油水可捞有些失望的青龙见钱眼开,双眼放光。
三宝并没有在意这一出点酒序曲,他不经常看新闻,酒托,兑水啤酒,对这些字眼都不熟悉,仔细想想他这些年也没怎么记住什么大事,他看到后厨有一道更为熟悉的身影,那位女子的头发发根微黄还带点紫说明过去染过头发,交叉散乱着表示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背着一个自顾自玩锣鼓的小女孩,还得弯着腰辛苦的切黄瓜,拌蒜料,他和正内心自满的李发说道:“她是我们同届的赵紫吗?你看看像不像。”
李发一听瞪大了眼坐到三宝的位置往里面瞅,恨不得贴过去看,可他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只是个普通的三十岁女子,皮肤泛黄抬头纹溢满汗珠,她需要一边用衣袖擦汗一边切菜,还得防着后背的小孩不要过份玩耍衰落,旁边就是铁锈的洗手池,满是污水的地面和她的佝偻身影重叠,应和的看起来很长时间以来都是如此难堪,她偶尔回头小心翼翼的看道李发的方向,看来她早已注意到往日的“熟人”锦衣还乡到了自己苟延残喘的地方,咬牙心事满满的着力与眼前的事情,她见互相注意到了,急忙把门关上,让本来就没什么通风设备的破旧厨房更加憋闷。
从她对衬的五官还是能看出她正是赵紫,只不过本来蛋白一样的皮肤和玲珑身材都变了模样,他们相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无言意境悄然对话,这位让三宝吃尽苦头的女人如今处境相当恶劣,嫁给了一个没出息的混混,还生下了他的孩子,掌管这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自然顾不上早熟的俏丽魅力,
花生米和拍黄瓜被青龙优先上过来,在厨房里还对赵紫骂骂咧咧,说着难听的脏话,因为关着门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葱外面一听就是没由来的口水乱喷,这些污言秽语就像日常问好一样是这对夫妻交流的工具,赵紫并没有回击,只是沉默的承受着,有心事似的不理睬老公,不知道平时会不会撒泼战斗,可她似乎和三宝他们一样陷入了回忆之中,也和所有碌碌无为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样容易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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