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她有些不对头!”她们一齐叫喊起来,“她竟然同我们说这些话!我们的事儿她全知道!”她们各自气喘吁吁地往男士们急着端过来的椅子上砰地坐了下来。
众人缠住她们,要求细说。她们便说,这算命的讲了些她们小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描绘了她们家中闺房里所拥有的书和装饰品,不同亲戚赠给她们的纪念品。她们断定她甚至摸透了她们的想法,在每个人的耳边悄声说出她最喜欢的人的名字,告诉她们各人的夙愿。
说到这里,男客们插嘴了,急急乎请求她们对最后谈到的两点进一步透露一下。然而面对这些人的纠缠,她们颤栗着的脸涨得通红,又是叫呀又是笑。同时太太们递上了香嗅瓶,摇起扇来,还因为没有及时接受她们的劝告而一再露出不安的表情。年长的男士们大笑不止,年轻的赶紧去给美丽的女士压惊。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我的耳目被眼前的情景所吸引。这时我听见身旁有人清了清嗓子,回头一看,见是萨姆。
“对不起,小姐,吉卜赛人说,房子里还有一位未婚年轻女士没有去见她,她发誓不见到所有的人就不走。想必这就是你,没有其他人了。我怎么去回话呢?”
“啊,我一定去。”我回答。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意外的机会满足我被大大激起了的好奇心。我溜出房间,谁也没有看到我——因为众人聚在一起,围着刚回来依然哆嗦着的三个人——随手轻轻地关上门。
“对不起,小姐,”萨姆说,“我在厅里等你,要是她吓着你了,你就叫一下,我会进来的。”
“不用了,萨姆,你回到厨房去吧,我一点也不怕。”我倒真是不怕的,不过我很感兴趣,也很激动。
第四章
我进门的时候,图书室显得很安静,那女巫——如果她确实是的话,舒适地坐在烟囱角落的安乐椅上。她身披红色斗篷,头戴一顶黑色女帽,或者不如说宽边吉卜赛帽,用一块条子手帕系着在下巴上打个结。桌子上立着一支熄灭了的蜡烛。她俯身向着火炉,借着火光,似乎在看一本祈祷书般的黑色小书,一面看,一面像大多数老妇人那样,口中念念有词。我进门时她并没有立即放下书来,似乎想把一段读完。
我站在地毯上,暖了暖手,我的手很冷,因为在客厅时我坐得离火炉较远。这时我像往常那么平静,说实在的吉卜赛人的外表没有什么会使我感到不安。她合上书,慢慢抬起头来,帽檐遮住了脸的一部分。但是她扬起头来时,我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很古怪,看上去全是褐色和黑色。乱发从绕过下巴的白色带子下钻了出来,漫过半个脸颊,或者不如说下颚。她的目光立即与我的相遇,大胆地直视着我。
“噢,你想要算命吗?”她说,那口气像她的目光那样坚定,像她的五官那样严厉。
“我并不在乎,大妈,随你便吧,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并不相信。”
“说话这么无礼倒是你的脾性,我料定你会这样,你跨过门槛的时候,我从你的脚步声里就听出来了。”
“是吗?你的耳朵真尖。”
“不错,而且眼睛亮,脑子快。”
“干你这一行倒是都需要的。”
“我是需要的,尤其是对付像你这样的顾客的时候。你干嘛不发抖?”
“我并不冷。”
“你为什么脸不发白?”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你为什么不来请教我的技艺?”
“我不傻。”
这老太婆在帽子和带子底下爆发出了一阵笑声,随后取出一个短短的烟筒,点上烟,开始抽了起来。她在这份镇静剂里沉迷了一会儿后,便直起了弯着的腰,从嘴里取下烟筒,一面呆呆地盯着炉火,一面不慌不忙地说:
“你很冷;你不舒服;你很傻。”
“拿出证据来。”我回答。
“一定,三言两语就行。你很冷,因为你孤身一人,没有交往,激发不了内心的火花。你不舒服,因为给予人的最好、最高尚、最甜蜜的感情,与你无缘。你很傻,因为尽管你很痛苦,你却既不会主动去召唤这种感情靠近你,也不会跨出一步,到它等候你的地方去迎接它。”
她再次把那杆黑色的短烟筒放进嘴里,使劲吸了起来。
“凡是你所知道的寄居在大房子里的孤独者,你几乎都可以说这样的话。”
“是几乎对谁都可以这么说,但几乎对谁都适用吗?”
“适合处于我这种情况的人。”
“是的,一点也不错,适合你的情况。不过你倒给我找个处境跟你一模一样的人看看。”
“找成千上万都不难。”
“你几乎一个也找不到。要是你知道就好了,你的处境很特殊,幸福离你很近,是的,伸手可得。物质条件也都具备,只需动一动把它们连结在一起即可,机缘使它们分开了一些,一旦让它们聚合,就会带来幸福。”
“我不懂谜语,这辈子没有猜中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