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顿。
他方才瞧见顾云容偷觑他,觑罢之后耳尖就红了,跟着就开始窃笑……这姑娘是不是表露得太过明显了,完全不怕被他看见似的。
他这些时日又做了几回颠倒胡梦,有头先的绮艳情景,也有旁的,但大多是关于顾云容的。情境中浮现的也不拘于那一方隐秘洞穴,又出现了嵯峨殿宇和王府景致。
他觉得他怕是真出了什么毛病。
正此时,顾云容一错眼间,远远地看到打月老祠里走出来一行人。
打头的是一对母女,遍身绮罗,满头珠翠,身后缀行几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顾云容怔了一下,这不是沈碧音跟她娘曾氏么?
沈碧音是沈碧梧的堂妹,沈家二房的嫡出姑娘。可沈碧音怎会在此?难道借机南下游玩来了?
杭州府的月老祠声名远播,不仅本地人,外地人也常来此求姻缘。若说沈碧音是特特跑来拜求月老赐下良缘的,顾云容丝毫不以为怪。
沈碧音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仗着沈家的势,在世家女里向来自恃鳌里夺尊。沈碧音处处皆向堂姐沈碧梧看齐,亲事上也是如此。只是太子只有一个,她又不可能入宫给太子做小,于是在婚事上挑挑拣拣,迟迟未能定亲。
眼下皇子里头只有桓澈和六皇子桓朗尚未娶亲,皇帝估计也已有了为这两位一起选妃的打算。
顾云容总觉得沈家人想将自家女儿嫁给这两位的其中一个,多多押宝总是没错的,毕竟太子的心机手段在众兄弟里算不得出类拔萃,皇帝又心思难测,后面几个亲王有些到了年纪的也未催促就藩之事,将来局势会如何,沈家人心里怕也是没底。
但是,沈家已经有一个女儿做了皇家媳妇,怕是难再塞一个进来。端看沈家这径怎么念了。
沈碧音挽着曾氏的手,一面含笑说着什么一面往轿旁去。与顾云容一行人相错走过时,她无意间往旁侧扫了一眼,瞥见桓澈的侧脸便是一顿,旋即察觉失态,晕生双颊。
顾云容留意到沈碧音的举动,以为她是认出了桓澈,谁知沈碧音又转回了目光。
沈碧音似乎……并不认得桓澈。不过这也不奇怪,沈碧音入宫机会有限,没见过桓澈也是情理之中。
顾云容才将视线转回来,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喧嚷,回头一看,原是沈家的轿子过大,挡了一队运粮脚夫的道,脚夫与沈家的下人起了争执。
沈碧音母女加快步子上前,并未让道,态度反而极是强硬。
相去不远,顾云容隐约能听到双方的理论。
“光天化日之下,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曾氏素性强势,放下脸道,“欺我们出门未带护卫么?”
沈碧音大大方方地立在曾氏旁侧,轻笑道:“母亲莫要跟他们这帮粗鄙刁民计较,他们没个眼色的。”
这帮脚夫多非南人,又久惯走南闯北,倒听得懂曾氏母女的话。内中一个为首的脚夫怒目而视:“好大的口气!耍威风也要看看我们头上的管领是谁!惹恼了我们,仔细报官拿了你们!”
沈碧音忽地敛了笑:“不晓得口气大的是哪个,你可知我们是哪家女眷?”
曾氏朝女儿使了个眼色,但沈碧音视而不见。
“太子殿下是我堂姐夫,皇后娘娘是我表姑母。若尔等认为天高皇帝远的话,前阵子来浙的衡王殿下尔等应当知晓,”沈碧音眉尖微扬,“衡王殿下的母族,与我宗族也有渊源,报官?衡王殿下如今就在杭州府,要不你们去殿下那里告上一告?”
四下突然一静。
正与顾嘉彦说话的桓澈见随行众人似乎都朝他投来目光,顿言止步。
顾云容觉得沈碧音这攀亲攀得委实勉强。京中勋贵与外戚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桓澈的母族与沈家并无甚过硬的交情。
何况张口就扯上桓澈的母族,这不是找死么?
回到听枫小筑后,桓澈转去更衣用膳。等自花厅出来,就见握雾找过来,躬身低声道:“殿下,您昨晚让查的名录已整理停当。”
桓澈颔首,命往书房细看。
书房院外都布有桓澈的亲兵。头先万良安排的两婢借送茶行勾引之事惹了桓澈不快,自此便吩咐护卫,除非得他允许,否则任何人不可入他书房。
因此眼下书房内灯火未掌,门窗紧闭。
房门开启,看着黑魆魆的书房,握雾略显忐忑地看了桓澈一眼,见他面上平静无波,这才暗暗舒口气,疾步入内点了灯,又认认真真地将槛窗开了两扇,方折回门口,请桓澈入内。
桓澈接过他递来的名录,迅速翻看几页,瞥见寇虎的名字时,看到后面的注解上写着“漕运水手兼周家渡舟子”。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今日在船埠看到的那个粗黑汉子。
顾云容回家的路上,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可以借桓澈的手除掉寇虎,如此便可免除后患。
她路上想了许多法子,甚至连举家搬迁都想到了,但都不是最稳妥、最保险的法子。唯有借力除恶,才是上策。
寇虎乃穷凶极恶之徒,她后来受寇虎胁迫时,听他说他手上早就有人命,杀人于他而言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还威胁她说若她一直不识抬举,仔细他灭了她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