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喜和九贵的谆谆教育下,大兵很快熟悉一品相府这活是怎么干的了。
第一大原则:《百家姓》去掉赵,开口就是钱。
第二大原则:医生卖棺材,死活都要钱。
所有的活都是以“钱”字为中心来干的,上午集中上料,沙、石子、地砖还有林林总总的装修材料,必须通过物业,物业指定这帮民工给你上料。
什么?自己上?
那不行,电梯磕磕碰碰坏了算谁的?地砖蹭蹭擦擦划了算谁的?院子里花花草草你踩了算谁的?反正就一条,不出装修押金,不出运费,你特么甭想开工。
什么?嫌我们运费贵,这个我承认,你也应该理解啊,这么贵的房都挨宰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一般情况下,八喜是物业上的指定交涉人,他那张破嘴总能挤兑到业主那怕不情不愿也乖乖掏钱。当然,肯定要遇到刺头,这个也不难,你要真敢自己干八喜也没治,不过更坑的在后头,那装修运料车很可能连小区大门都进不来,就进来小区门,可能都找不到搬运工,想自己找搬运工,那可能更坏事,会被物业当闲杂人等撵走的。撵不走的也有办法,一准把你车胎给扎漏了。
在这种内外勾结协作下,任九贵这群小民工干得是有滋有味,至于大兵,很快荣膺最能干的劳力了。沙子是装袋的,他这大个子一次扛两袋;地砖是成箱的,他一膀子能上四箱。遇到实在大件的工艺品往楼里运,还真得全靠他这个大劲足的劳力,一个扛三人抬,几百斤的东西硬从楼梯上往上运。
哎妈呀,比牲口还好使唤。
任九贵唯一挑了点毛病,就是太能吃了,一顿得五个馒头打底,不过看在他干活多,要钱少的份上,这点毛病属于忽略范围。
注意,这还不是全部的工作,如果以上在理解范围之内,那下午到晚上干的活,大大出乎大兵的预料了。
这些民工属于典型的没技术一类,除了砌砖搬砖扛东西,干不了装修的技术。但是在八喜充分发挥聪明才智的努力下,他们居然找到了新的门路。
一是收包装箱,那瓦愣板泡沫板每天能拣一车,美其名曰集中处理垃圾,其实都变成钱了。
二是卖小料,比如想打个隔板差十几块砖了,装修中间差点料了,这时候要找八喜就要挨宰了,砖是论个卖,一个两块钱,还不包送;水泥一袋送门上翻一倍多。其他小东西,都有提供,只是价格很黑。
第三更匪夷所思了,每到黄昏开始,八喜就带着民工队伍在装修的房子里清理建筑垃圾,这肯定不是白干的,大块的木工板,敲下来的砖、铺剩下的地砖,都被一古脑清理出来,一家两家你看不出什么来,可整个小区上千户就可观了,可以二次使用的料有的是,大兵甚至亲眼瞧见,八喜把分拣出来的瓷砖拉了半车,又卖回给了建材商户。
别以为这些就完了啊,八喜的聪明才智还远远没有用尽,这家伙根本不干体力活,每天就和那些装修工人拉长扯短,那贼眼只要在他们家一瞄,就知道装修还缺什么东西,然后就拉一边密谋,你到那家那家卖,我给你搞最低价。往往是一拍即合,砍下来的价八喜自然乐滋滋地要拿分成,大兵不止一回瞧见八喜脱了裤子,把拿到的钱,小心翼翼放进裤衩口袋里。
他说了,这是防盗裤衩,我妈专门给我缝的。
此时的大兵从会心一笑,已经变成笑到前附后仰了。
极品啊,而且在他以前的生活经历中绝对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对了,记忆恢复……还是别说了,一天累死累活,一身汗盖一身汗,那顾得上想脑袋里的问题。
不过很意外的是,大兵觉得这种生活状态很好,最起码他似乎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看见八喜忽悠人,开心;看见有些业主比他还脑残,开心;看见八喜坑了商户,还让商户给他买烟,开心;甚至每每瞅见穿梭在小区里的这群民工兄弟,个个贼头贼脑,怎么让他越看越开心呢。
“吃饭喽!”
保堂扯着嗓子喊啦,很准时,天快黑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时候。
正在铲一堆旧砖的大兵放下了瓦刀,这是装修工掏壁橱剩下的,一清理能当好砖卖,一个好几块呢,抬头时,八喜叼着烟美滋滋地从后门进来了,两个跟在他屁股后的装修工忽漾忽漾抬着几块木工板,他把俩人打发走,径直朝大兵走来了,远远地蹭一扔,大兵随手接住了,是包过滤嘴香烟。
“我不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大兵拿着,又递回给他。
“你以前都不抽?”八喜好奇问。
“不抽,天天煅练呢,这坏嗜好可不好。”大兵道,他码好砖,瓦刀抽裤腰里,准备走时,却发现八喜滞滞地看他,他惊声问:“咋了?”
“你快恢复了啊。”八喜惊道。
“有吗?”大兵没明白。
“你都想起你以前不抽烟来了,离想起你是谁就不远了。还是我抽吧。”八喜把烟塞自己口袋里。
大兵一下怔住了,这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当他试图去搜寻自己是不是有抽烟的记忆时,却又懵了,和以前一样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他都没想明白,“嗜好”这个词,存在脑袋里什么地方,怎么着就迸出来了。
“想起啥来了?”八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