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温瑾言轻车熟路的向大太太屈膝行礼。
“妹妹可来晚了!”说话的是穿着茜红色万字纹褙子的少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是温家三小姐温瑾瑜。
她的生母是薛氏,在姨娘中排名第二,原是温家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因大太太入府几年没有生养,同另一位大丫鬟张氏一起被抬做了姨娘。薛氏柳眉杏腮,如今年近四十,却和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般,很得温大老爷的喜欢。
温瑾言羞赧的垂下了头,眼角余光却瞥见三姨娘的脚动了动。
母子连心,温昭明一出事,三姨娘就急匆匆跪在大太太面前求情。少说也跪了半个时辰了,昨晚上那场雨,地上凉飕飕的,也不知她还能挨多久。
“你妹妹年纪小,做姐姐的应该多包容。”大太**慰般的冲着温瑾言招手,“坐到我身边来。”
温瑾言低眉顺眼的侧身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并没有多看三姨娘一眼。
大太太见着,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来,“你二哥的事情听说了吧?你父亲正在气头上,谁劝也不听。”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做出这种事情来,真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这事是二哥做的不对。”这种时候,辩解已经无济于事。不妨先顺着大太太的心意,以图后招。
“也许是那赵家想讹诈呢?”温瑾瑜语气娇憨,仿佛不韵世事的少女,“母亲您素来教导我们要恭谨习礼仪,敏耿尽鞠躬,二哥自小承祖训,又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一时迷了心窍呢?”
大太太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父亲一向疼爱四妹妹,若是妹妹去说上几句,也许父亲就心软了。”温瑾瑜身子倾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闹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四妹妹还是去说说情吧?”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满屋子的人都听见。
三姨娘的脚又悄悄动了动。
温瑾言微垂着眼睑,温声细语的说道:“我素来少出门,见识短浅,此等事情自有父亲和母亲做主。况且二哥初次出远门便惹下这等事情,受点教训也于他有益。”说着,她担忧的看向大太太,“母亲,二哥不会当真被除籍吧?”
“你怎么也人云亦云?”大太太轻声呵斥,脸色渐渐柔和下来,“你父亲只是一时气恼,再说还有你二叔父,怎么会这么轻易除籍?”
“那就好,那就好。”温瑾言仿佛松了一口气,轻声呢喃了几句。
见大太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再过两个月就是秋闱,我想,二哥也能帮着跑跑腿吧?”又感叹了一句,“二叔家的两位堂兄,如今都已经是秀才了,今年也会下场。过年的时候见过二婶婶一面,似乎踌躇满志,两位堂兄也会和大哥一样传来捷报吧?”
温瑾言口中的大哥,是温家嫡长子温昭阳,大太太最骄傲的儿子。
大太太眉心微动。
若是那二太太的两个儿子都中举,她还不尾巴都翘上天去?
“可惜二哥更擅长作画,不然这次也有机会下场。”一旁的温瑾瑜感叹了一句,似乎想到什么,转脸看着大太太,“这事还是别惊动大哥了,如今大哥正在闭门苦读,怎么能让这种事扰乱心神?”
大太太又抿了一口茶。
温瑾言飞快瞥了大太太一眼,心下了然,不再和温瑾瑜打花腔,笑道:“大哥学问最好,连先生也曾夸奖他聪慧,三堂兄的学问也好,可考秀才也考了两次,不如大哥平稳。若是二哥此次中举,这十里八乡的,也算有了名声,以后的路只会更稳当的。”
大太太心念微动。
温家二房有两个嫡子,做什么事都能互相帮衬。温昭明虽说不济,可和昭阳毕竟是两兄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有什么事也有个拐杖使。难道临了临了,还让二房压自己一头?况且,若是温昭阳能在此事中露脸,到时候传出个兄友弟恭的名声……
大太太几乎立刻就下定了主意。
“乡试固然重要,可这事你大哥也不能坐视不管。”大太太当机立断,吩咐立在身旁的林妈妈,“你去和大爷说一声,让他即刻赶过来。”
有温昭阳插手,为了自己的长子,大太太怎么也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收场的。
“母亲真是心慈。”温瑾瑜奉承着大太太,“这种时候,还让大哥为二哥出头。”目光落在三姨娘身上,不可见机的撇撇嘴,“这下,三姨娘该放心了。”话到最后,已经语带嘲讽。
温瑾言哪里听不出来,笑着看了三姨娘一眼,“姨娘,母亲都说了,会为二哥做主。大哥行事稳重,见多识广,定会拿出个章程来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大太太嘴角微勾,脸色越发缓和,“你就不要跪了,地上凉,先起来。”
三姨娘方才也不过是情急,如今听说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松了一口气,重重的给大太太磕头,“太太的恩德,二爷定会记在心上的。”直到磕得额头上都出了红印子,才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起身。
温瑾言暗暗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却发现温瑾瑜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见她望过来,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四妹妹今日的头花可真好看,也不知是哪家的匠人打的?”
温瑾言年纪小,戴别的压不住,只戴了几支珠花,闻言微微一笑,“是母亲赏的,说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子。”见大太太望过来,将袖子撩起一角,露出南珠串的手串,“这还是上次母亲赏的,我就自己串了一串,正好和这珠花配在一块。”
大太太出身京都豪门,是长兴侯段家的嫡长女,见多识广,喜欢打扮,也乐意看人打扮。她果真凑过来细细看了几眼,露出满意的笑容,“可长进了,也知道打扮了。”
“四妹妹病好了以后,整个人倒是变了不少。”温瑾瑜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气颇多俏皮,还眨了眨眼,“今儿这身衣裳也配得好,难怪母亲喜欢。”
病?什么病?
温瑾言有些懵,她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生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