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入宫嫔妃需得接受一个月的宫规教习。之后,她被册封为懿嫔。而这一个月来,皇上时不时就在我耳边念叨懿嫔。
我也就对她更是好奇了。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皇上如此留心?甚至,连宫中最为盛宠的端妃也不及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直到皇上命我前去懿嫔宫中通知侍寝一事,我才远远见到了她一面。
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艳,但也是极为清丽的女子,如江南山水中的艳阳高照,阳春三月里的新燕鸣啼,自带着那明媚张扬的气质。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样的女子,独独不适合待在宫中,她更像是一汪碧水中展翅跃空的鸿鹄,而不是困于红墙碧瓦中的金丝雀。
当夜,我照常立于皇上一侧,看着他一反常态,在长春宫宫门外许久,迟迟没有踏入一步,便忍不住提醒,「陛下,可是要将长春宫宫门上的灯卸下来?」
按照我朝后宫宫规,每日天渐黑时,嫔妃所住的宫门前,都要挂起两只红纱笼灯,皇上临幸某宫,则该宫门上的灯卸下来,表示皇上已选定寝宿的地方。负责巡街的宦官,才能传令其他各宫均卸灯寝息。失意的嫔妃们只得灭掉希求宠幸的红纱笼灯,明晚再重新挂上,如此往复。宫墙之内,漫漫长夜,有的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有为自己的宫门卸过灯。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正惶惶不安,不停思索自己哪里说错话时,才听到皇上的一声命令。「卸下罢。」
我便看着他缓缓迈入殿中。当时的我方不知,原来从一开始就已做错了。只知道进入殿中的那一刻,一贯不露声色的他,也透露出了一丝慌张与欢喜。
天阶夜色凉如水,我站在殿外守夜,看着天色渐渐显出鱼肚白,眼皮也止不住地沉重起来,突如其来的咯呀声,吓得我的意识即刻清晰了过来。
皇上推门而出,低着头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会没认出来呢?」他的身影倚靠在皎白的月光里,有一丝不明所以的落寞。随后看到守在殿外的我,立即正色道,「回宫。」
一直到了那年除夕,我扶着喝醉了酒的皇上回寝宫歇息时,才终于知晓这困扰了我许久的事情原委。当时的他尚处于迷迷糊糊之中,嘴里却喃喃念叨着什么,我大着胆子凑前一听,是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清音……懿……赵…」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皇上平时从来没有当面说出懿嫔赵氏的名讳,所以我也不曾知道,那个在御书房里写了一遍又一遍「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的词,不是因为他爱极了元好问的那首词,不是因为他向往隐逸,愿浊酒一杯唤取山花山鸟,而只是,为了一个人——赵清音。
至于清音这个名字,我原本就应该早点想到的。皇上最开始写那首词是始于他登基那年端午节过后不久的一天,那天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偷偷跑出了宫,一直到日落时分,宫门即将落锁,我急得快满地打滚时,才发现了他的踪影,他一身文士服饰已是沾满灰尘,脸上却挂着不同于往日的欣喜,那是我见他登基之后,第一次见他如此欢欣,竟也是夹带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然而,这世事总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我原以为已经窥出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不知这只是个没有结尾的开端。
皇上对懿嫔的转变不过是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里。而在这之前,纵使懿嫔插足和嫔一事,触及皇上最不能忍受的逆鳞,他亦不曾降罪于她,反倒是在事后眼巴巴地赶去看她。
那天皇上来到安嫔宫中看望皇四子,正巧懿嫔也在场,她正拿着一块玉佩逗小皇子开心,阳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有金色的光影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跃动,手中的玉佩便如同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
小皇子被懿嫔弄得哇哇直叫,安嫔在一旁笑道,「姐姐可就别逗他了,看来他很是喜欢这玉佩呢。」
「这玉佩本也是一个好友赠予我的念想,看来他和这玉佩有缘,不如今日就给他罢。」
听闻懿嫔的话,皇上脸上的笑容明显一滞,他眼睛死死盯住懿嫔手中的玉佩,不曾离开一刻。
「你是说,这玉佩不是你的?」他问道,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是妾的闺中好友赠予的。」懿嫔答道。
「她叫什么名字?」
「是……左副都御史家的小女儿,唤作方锦淑的。」懿嫔不解地看向皇上,「陛下,怎么了?」
皇上微微理了理神色,方才用一贯正经的语气说道,「无事,朕看着这玉佩成色极好,便忍不住一问。」他只坐了一会儿,就立即走出了寝殿。
我跟着他走了一路,他始终一言不发。宫墙之下,日光在他身后,投出一个狭长破碎的影子。之后的日子里皇上再也未曾去过长春宫,我也再没有见到皇上露出那样异样的神色。长春宫那位如同漫天洋洒轻絮中的一缕,默默印下一剪掠影,随即消逝不见。
只是,那些日子来,我能明显感觉到皇上的不甘心,他力排众议,亲自下旨让其入宫的女子,可能根本就不是他所要寻找的人,这是怎样一种的心绪?也许不过是偶然间的惊鸿一瞥,只因深深的执念而破土发芽直至生长为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