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鲤鱼洲
重回剑仙少年时
1
从昨夜起,仙盟那些人就把晚尔尔带走了。我上的是一个白胡子老道的修真史论课,据说这老道的年岁与我师父差不多,可我师父瞧着十分年轻,可见驻颜何等重要了。
弟子面前的塌几上都摆着薄薄的一本卷书,边页微微泛着金光,打开了却一页一页翻不完。我早倒背如流,扶陵山所教授各门功课,从炼物炼丹到修行练剑,我门门都尽心尽力的。
史论课的老道盘着腿,胡子一直垂到衣襟上,他半阖目,讲的却与教本无关,他说的是大约十年前那场魔界骚动:「魔族一直被封印在忘川地下,那年却出了缺漏,损破了一角。为保天下安宁,不少修真正道都剿杀出逃的魔族,很多都陨落在那场战役之中,史称逐乌之征。纵然魔气千变万化,总归是逃不出正道金光的。」
我垂下眼,看着弟子服上天青色的花纹默然不语。
因我的母亲,鲤鱼洲前任洲主朝胧,就死在这场战役之中。
有弟子急急地开口问他,有些踌躇惶然:「那个预言是真的吗?」
修真界自从百年起就流传一个欲言——百年之内魔界会孕育出一个新的魔神,带他们冲破枷锁重回人间。要知道千年过去,修真界都没人能够飞升成神,若真如预言所说,届时一定是修真界和人间的灭顶之灾。
这两年正是这个预言的最后关头了。
老道掀开半阖的眼睛,扯了扯长胡子,面色露出一丝凝重,刚要作答。
旁边突然有书本被推落到地上的声音,我转过头,离我不远处的流玉正慌乱地从地上捡起书。
她捡起书,眼下一片青黑,面色浮肿,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我刚好和她对上了视线,她就像恶狗见谁咬谁:「听闻鲤鱼洲前任洲主就陨落在这场战役里,听闻被万魔分食。」
我在袖中的手扣紧一些,她慢慢地吐完话,佯装遗憾:「不知道洲主知不知道,她没爹没娘看管的孩子,如今连灵力都用不出来。」
她忍俊不禁地笑出来,那个笑容出现在她苍白的面色上,不免可怖。素来和她交好的弟子却都没笑,他们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收敛一些,可她反而被激怒一般,口出狂言道:「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没有修为的少主,摆什么威风!」
她话还没说完,脸被一巴掌打侧过去。
我已经站起身,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眉眼带笑:「是啊。」
我打量了她一会,辨认道:「你出自苍南山那个炼药小家族是不是?」
她有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我居高临下道:「你们一代不如一代,却还能靠一味独门回元丸勉强保住家族地位。回元丸的制作倒没什么了不起的,唯独里头材料明珠粉只有鲤鱼洲有,你们买断了而已。从今往后,只要是你家的人,连只灵宠都进不得鲤鱼洲一步,听清楚了吗?流玉?」
流玉呆怔住了,我向来不与门内诸弟子计较太多,可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
她本就面色苍白,这样下来真是惨如白纸:「族长会杀了我的,朝珠,你不能这样做。」她突然软了语气,连面上的红肿都不计较,她往我的方向膝行而来,面露哀求,一点没见到刚才的得意。
我往回退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冷笑道:「本少主说到做到,这才叫摆威风,知道了吗?」
她一时间愕然。我转过身朝众人致歉:「流玉说话侮辱我洲洲主在前,朝珠不得不予以维护,扰了诸位上课实在抱歉。」
流玉突然大叫一声瘫软在地上,两腕已经有乌黑神钉穿过钉入地面,强行锁着她本就不丰厚的功力,有衣饰玄凤的人直直地闯入了屋内,扣押着她。他们衣服以朱色和玄色为主,腰间佩着仙盟的令牌。
「仙盟办事,闲人避让。」
一直安坐如磐石的老道安抚住慌乱的弟子:「不要慌乱,只是仙盟奉命行事。只是你们下手未免太重了一些。」
其中一人答道,神色冷漠:「事关紧急,故而才动用非常手段。」
流玉面色十分痛苦,他们带着流玉走之前,我突然出声问:「可是和血迷术有关?」
他们看了我,却不知为何态度好许多,破例开口道:「正是。」
我点头,不再过多追问,他们走后,诸位弟子却都陷入一种因未知而生出的恐惧,少时有人窃窃私语,一位弟子轻声呢喃道:「仙盟已经很久没这样大张旗鼓地抓人了,更何况用的还是销魂钉,那可是钉进去损坏神魂的东西。」
老道在上面摇头,难得宽慰弟子:「那并不是真正的销魂钉,只是一种仿制品,不然钉进去两只,流玉她早就当场魂飞魄散了。真的销魂钉也不会这样奢侈地用作抓捕人,钉在流玉身上的只是用来阻断修为的东西,避免她逃跑了。」
但是这样直观地看着同宗门弟子被带走,不免相互猜忌起来。
2
我在路上走的时候,听到许多关于晚尔尔和流玉的猜忌言论,连玉已真人都不得不闭门不出,以阻绝弟子们的目光。
近来事务繁多,反倒是把每日的修炼放下了一些,我在练武场的天字房里重新翻开了教习的玉书,第一次正式地开始修炼玉龙心经的第二卷。
面前场景不再是上一次的万丈骇浪,而是阴惨茫然的黑雾。
罡风天字房里都是靠燃烧灵石的幻象,倒是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实际性的伤害,但是遭受黑雾侵蚀的痛楚是真实存在的。天字房里的迷雾腐蚀上我的肌肤,却立即有像冰晶一样的浅色鱼鳞覆盖上感到灼痛的肌肤。
玉书一页页地翻转,快得在我脑子里留不下什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