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整整一夜的话,那些话儿就像是这沙漠里的沙子一样,怎么也数不尽,怎么也说不尽,更像这些沙子一样,风一吹就要被带走,说了也就说了,无法改变任何。
石凤岐陷入了近似死亡的沉寂中,双目之中除了渐盈渐满的悲伤和绝望,再也盛不下任何东西。
满天繁星,都进不了他一双漆黑深邃如漩涡的眼。
鱼非池靠在他怀中,感受他肌肤的温度,倾听他心脏的声音,还有闻过了这么多年的他身上的味道,她有些害怕,如果她归途,是否还能再次感受。
石凤岐怀里抱着鱼非池,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那人一身土黄色的破烂衣衫,背着书篓,湛亮的目光比天上任何一颗星辰都有明亮迫人。
石凤岐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期待,还看到了无尽的沧桑风霜。
北斗九星,七现二隐,鬼夫子为左辅,他为右弼,左右须弥,辅弼天下。
玄妙子站在那处看了许久,最后背着书篓转过身,走入了更深的夜色里,不见踪迹。
他们在这沙漠里,度过了此生最短也最长的一个夜晚,天亮时,听到了马蹄声响起。
瞿如四人携军而来,跪拜行礼:“陛下。”
石凤岐牵着鱼非池的手,看着这列人数不算多的军队,还看着招展的旗帜中迎风而动的“隋”字,看着瞿如他们严肃紧张的目光。
果然一旦被绑上了历史的车轮,就再也不可能下去了。
该负的责任,该做的事情,总要去担起,去完成。
“走吧,我执天下,送你须弥。”
鱼非池坐在马车里,马车合门时,她看到石凤岐昂首阔立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只看得见一个宽厚有担当的背影。
车门合起,她平静地双眼无端两行泪籁然而下。
车轮一动,她知,该赴向使命了。
吱吱呀呀地车轮声似是碾在她心口,一点一点撕裂碾碎她心脏,她抽痛到不能呼吸,却弯起双唇,带起笑意。
“绿腰,你不是说,要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吗?在你找到之前,先帮我照顾他,好不好?”
绿腰递来一方白帕,低头垂泪道:“可是除了你,他又还要谁呢?”
二月初一,商军大营。
鱼非池坐在商帝对面,喝了一口他亲自泡的茶,两人相谈已有多时,不时有笑语传出,外面的士兵一阵纳闷,听说那是敌军陛下的心爱之人,为何能与商帝相谈甚欢?
“孤听韬轲说,无为七子里唯一一个不擅音律之事的人是你?”商帝闲话道。
“韬轲这不是污蔑我吗?我也是会唱曲儿的好吧?”鱼非池不满地反驳道。
“哦?”商帝听罢,翻了一管玉笛出来:“不如孤给你和曲?”
鱼非池偏头想了想,说来有点羞涩,她大话夸出去,会唱的曲儿却还真没几首,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她觉着她最拿手的只有“风曾抚我情,雨曾滋我心”那一首。
她轻声唱,商帝为她吹笛相和,明明该是水火不容生死相向的二人,和奏起来却无比和谐。
一曲终了,商帝放下玉笛,看着鱼非池:“听着不像须弥哪国的曲调,世上可有人会与你共唱此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