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走出住院楼,不见鹿赤的身影,于是他便四处寻找着。医院的后院很大,有个花园,里面是长长的石子路。不巧现在是冬天,没有什么花草,如果是夏天这个公园应该很漂亮,走在石子路上应该是件惬意的事。
终于,张潇在花园外面的一角找到了鹿赤。鹿赤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张潇走上前去说道:“你在这干嘛呢?走啦,回家了!”
但鹿赤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张潇好奇地将目光投向鹿赤锁定的目标,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的长发散下,像是一片流动的瀑布,面容十分清秀,眉宇间尽显温柔,只是她太瘦了,巨大的病号服就像是一个大麻袋一样套在她身上,上身披着的棉服将她的脸显得更小巧了。可惜的是,她的右腿大概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而被截肢了,宽大病号服的裤腿在风中空荡荡地摆着,她拄着双拐吃力地在石子路上走着。
“你认识她吗?”张潇问道。
鹿赤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而后调转了身体,说道:“走吧,回家吧!”
张潇感到莫名其面,自言自语道:“真是人格分裂,有病!”
夜里,张潇躺在床上刚刚要睡着,只听一阵狂躁的敲门声,让他瞬间惊醒。
“张潇!张潇!出来!”鹿赤在门外嚷嚷着。
张潇极为不情愿地爬了起来,打开门,说道:“干嘛啊?大哥,我刚要睡着。我明天还要去上课呢!”
“陪我喝两杯!”鹿赤一直手拄着门框,向张潇下了命令。
张潇挠了挠头,不情愿地说道:“我不去!我明天还上课呢!”
阿凯指着张潇,“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拖到深山里去喂狼!”
张潇无奈地转过头,只好迷迷糊糊地走到衣柜旁去穿衣服,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自己叨念着:“平常谁都没你能睡!小曼说你一睡就能睡过好几代文明,今天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等张潇整理好后,走出了自己的房门,打着哈欠对鹿赤说:“走吧。”
鹿赤坐在沙发上,早已将啤酒白酒红酒统统拿出来摆好了。
“去哪?坐下来喝酒。”
张潇挠了挠头,而后失望地将自己摔在沙发上,“你早说啊!在家喝酒的话,我还穿什么衣服!”
鹿赤一言不发,闷闷不乐,自己倒了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张潇还是头一次见到鹿赤的这个样子,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于是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鹿赤很不耐烦也很不爽地问道。
“我觉得你有心事的样子特别好笑,你是不是失恋了!哈哈哈哈!”张潇觉得自己这机智的一个玩笑,更显得气氛好笑的,干脆便放肆大笑。
鹿赤根本就没理会他的玩笑,没有说话,他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张潇觉得不对劲,空气里到处都是尴尬的气氛,于是试探着问道:“那个。。。。。。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今天你在医院看见什么了?”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一条腿的女人啊?
鹿赤等到张潇说“一条腿的女人”时,忽然停住了,他苦笑了一下,而后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下,而后徐徐放下酒杯。
“也许是在逃亡的时候,我和铋逃到的那个荒岛里黑海太近,它对我能量的侵蚀太大,后来我逃离荒岛,来到人间后,每隔一千年我身上的能量和法力就会消失,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就会睡上一段时间,有时候是几百年,有时候可能需要几千年。睡醒后,我身体里的能量和法力就会重启,所有的能量便就都能回来。大概一千六百多年前,那个时代被后人称之为五胡十六国时期,天下被分割,各个政权涌起,各国边境战乱不断,那个时候,我身体里的能量正在慢慢消失,但那个时候也是猎眼族后人最多的时期,他们分布在各个国家寻找我的下落,所以,我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睡觉休息。不料,在我的能量和法力几乎全部要消失了的时候,有一位猎眼族的后人找到了我。这位猎眼叫四俞,他自幼便开始训狼,与狼同吃同住,有着驾驭狼的能力。那一日四俞驭狼来追我,我与那狼群厮打,而后逃到悬崖边,无奈跳崖而逃。由于能量的减弱再加上受伤严重,我当时的身体与普通人无异。我以为我就这样死了,可谁知我的身体最后竟挂在了树上,正赶上西秦公主乞伏吉安带一行人马从崖下路过,她便派人将我救下。我醒之后得知自己在西秦皇宫之中,想这到底也算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便在此暂时住下。后来,我开始和吉安讨论历史、军事和政治。她反对杀戮和战争,她说汉武大帝一世英名全部都毁在他的好战上。她与我弹琴舞剑,我们畅聊史今。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像他一样聪明,也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像她一样单纯而美好。为了能多看她一眼,我甚至不想去睡觉修复能量,那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是鹿赤,她不是吉安公主,我们不过是两个普通人,就这样过此一生该有多好,我发现我竟然爱上了她。可是,很快,我在西秦皇宫的消息被夏国朝臣公孙彦得知,他也是猎眼族的后人,于是他谏言夏国国主赫连定攻打西秦,赫连定受公孙彦蛊惑而出兵攻打西秦。那时吉安的哥哥乞伏慕末沉迷女色不理朝政,西秦大败,吉安倔强,领兵出征。公孙彦于两军作战之初送使者前来,如若吉安公主交鹿赤以夏,夏便当即退兵。我记得那一夜于军营帐幕中吉安望着我时那坚定的眼神,她说:吉安不悔,吉安永生不悔。我为了让吉安不让吉安为难,私自出营,却被吉安捆绑回来。吉安带领军队抗战到天亮,到处都是死尸,西秦的皇宫一片狼藉。我永远都忘不了她躺在我怀里与我告别的眼神。”
鹿赤的眼角泛起微弱的光,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开始哽咽,然后大口地喝着酒。
“吉安为我而死,西秦为我而亡。她死后,我将她的尸骨送往西域,她最想去的地方,挖墓下葬,在墓中守了她十年,直到我的能量一点点耗尽,不自主地闭了眼睛。我躺在她的棺木身旁,那是我这一万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觉。后来我这一睡便是一千年。我错过了她的几次转世。这一世,我终于找到她。那是七年前,她这一世的名字叫夏暖,她二十二岁。她看起来和几世前一样,那么美,又那么倔强。可是那时的她身边有一个和她很相配的男人。她看起来满眼里都是幸福,那眼神和一千多年前她看着我时是那么相似。那时候,他们在准备结婚,装修房子,试婚纱,她每一天都欢天喜地的。我的心很疼,那时候,我成了黑市酒吧的常客,那时候的酒保为我研制了一种酒叫情归何处。我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值得拥有幸福,不管这幸福是谁给的。后来,我离开了黑市酒吧,我再没有去打扰过她。可是今天,我却在医院里看见了她。我恨我自己,这七年来,为了不打扰她的生活,我没有去看过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