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又再次概叹道:“我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竟终能得偿所愿,阿洛,你终于要是我的了……”
我看着匏瓜中微微晃动的碧色酒液,不觉喃喃道:“我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又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听我这样说,程熙忽然笑道,“想必咱们上辈子就是夫妻,也是这样饮过合卺酒,那这辈子我就更要与你白头偕老。阿洛,你放心,我定会对你好的!”
“我定会对你好的!”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七个字,不知怎的,甫入我耳中,便如睛空霹雳一般,震得我心口一阵巨痛,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再也站立不住。
“阿洛、阿洛,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耳畔是程熙焦急的连声呼唤。
我勉强稳住心神,轻轻推开他的怀抱,强笑道,“我没事,不必喊人来了。”
他将手抚上我的额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简直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不行,还是得喊医工来给你瞧瞧。”
我忙止住他,婆母已然对我诸般不喜,近些时日,更因卫畴派兵助程潭攻打邺城,每逢我去请安时,连院门都不许我入。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又惹出些口舌来。
“季光,”我唤他的字道,“我真的没事,不过是……昨晚没睡好,是以一时有些头晕,歇息一会儿便好了,这么晚了,不必再惊动旁人了。”
他扶我到榻边坐下,故意道:“怎的没睡好,可是想着今晚你我洞房花烛,兴奋的难以入眠不成?”
我没心思理会他的打趣,就在方才晕眩的那一瞬,我的脑中似乎闪过一个斑驳的画面。
那似是我昨晚做的一个噩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可是当我醒过来时,却全然记不得在梦里都梦到了些什么,可是梦里那种感觉,那种令人窒息而绝望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萦绕心头。
我有种感觉,那个梦对我很是重要,关乎我一生的命运,可任我如何回想,却怎么也忆不起丁点昨夜的梦境,直到方才——
方才我心神剧震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我和程熙正要饮下合卺酒之时,忽然那人走来,一把抢过程熙手中的半片匏瓜,沉声道:“邺城已破,汝安敢夺吾之喜酒?”
难道我方才对程熙提及的似曾相识之感,便是因为昨晚曾梦到的这个画面吗?
因为此刻的情境,简直和梦中一模一样,我和程熙都是一身大红喜服,手捧系着红线的匏瓜……
可是我又为何会梦到那个人?还梦到他抢走程熙手中的合卺酒?难道在我心里,始终是不愿嫁给程熙,盼着能有人来阻了我和程熙的这场姻缘。
可为何梦中的那人,不是别人,偏偏是卫恒呢?他可是最不可能来坏我和程熙姻缘之人。
十四岁那年,我对他一见钟情,可是在他心里,却视我如敝屐,连草介都不如。他是那样的憎恶于我,又怎会如梦中那样,将我从程熙身边抢走呢?
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我自知决然不会实现,所幻想出来的梦。
程熙见我良久沉默不语,再次关切地问我,想把医官招来给我看诊。
我摇了摇头,“不过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才没有睡好,并不要紧的。”
他安慰我道:“不过一个梦罢了,当不得真的,再说了,梦都是反的,越是梦得不好,便是有喜事临门,你瞧今晚不就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吗?想来定是因为昨晚我不在你枕畔,让你孤枕难眠,这才没有睡好,今夜,不对,应该说从今往后,有我陪你,定会让我家阿洛睡个好觉!”
见他说着说着,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低头亲我,我忙提醒他道:“合卺酒还未喝。”一边起身往放着匏瓜的喜案走去。
他忙跟了过来,正当我二人各执半边匏瓜,要饮这合卺酒时,突然门外响起一个焦急的传报声:“报——!主公,大事不好主公,城门失守,被那卫军攻进来了!”
同他和卫恒见过礼后,仓公便要为我诊脉。
他将我六脉一一号过,所说的和淳于先生的相差无几。
“夫人确是思虑过度,心脉有些弱。至于中郎将所言心痛晕厥之症,发作无定时,偶一发之,多半非身体有疾,乃是一时情志激荡,血脉逆乱,才会悸痛头昏。”
“自来养生需养心,只要夫人能心绪平和,勿为外事扰动,过喜过忧、多思多虑,此症便不会发作。”
我正欲向仓公道谢,卫恒已抢先开口,“多谢仓公为内子诊脉,虽无大碍,还请仓公为内子开副养生方子,调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