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皱了皱眉,隐约记得前世的卫恒,虽然对我冷言冷语,如三九寒霜,但却从不似这般毒舌。
想来他对这桩亲事,到底心有不甘,明明厌我、憎我,却又怕我刚嫁了他就染病在床,让卫畴对他不满。
“新婚之夜,却把医官召来,恐惹人非议,将军既有心世子之位,便当知这府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我。”
“我不过是因红妆在身,从午时起,便一直未进过饮食,有些头晕罢了,待过几日,再请医官来诊脉也不迟。”
此时,我才发现我竟已不在喜案旁,而是被人放到了榻上,便欲起身。
“时辰已然不早,明日一早,还需去拜见舅姑,咱们还是早些安歇吧。”
我本是想到妆台前卸下钗环,突然身子一轻,已被卫恒抱在怀里。“你我还未饮合卺酒。”
这合卺酒如今在我眼中犹如毒酒一般。
“我方才头晕,想是将那匏瓜中的酒尽数洒了,此举颇为不祥,或许……”
婚礼之时,这合卺酒须夫妻二人同时一饮而尽,最忌倾倒打翻,视此为大不吉。
卫恒将我重又抱回喜案边坐定,“夫人多虑了,这匏瓜中的合卺酒不曾洒出分毫。”
喜案上没有丝毫水迹,两片匏瓜仍是好端端地摆在上面,想是卫恒眼疾手快,接住了它。
“夫人是怕你我这桩姻缘不得善终?”见我迟迟不肯端起那片匏瓜与他共饮,卫恒问道。
我想了想道:“将军娶我,不过是父命难为、迫不得已。我这个妻子于将军而言,便如同踏板,若他日将军得为世子,只怕我这块踏板……”
趁着他现在并不敢对我如何,有些话倒不如说开了好。
“原来夫人是怕我过河拆桥?”卫恒冷笑道。
“夫人也太小瞧我卫某为人。我卫子恒堂堂七尺男儿,岂是那等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既允下这桩婚事,便是与你订下今生盟誓,只要你——好生做我的夫人,我会待你好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会待我好的!”
他前世定也是这么许诺我的,可是结果呢?赐我毒酒一杯,连我的三个孩儿也不放过!
梦中陪在我尸体边上的三具小小尸体,应该是我同他的三个孩子。
那三具尸身一大两小,大的那个,想来就是替我挡剑,哭着求他不要杀我的琮儿,而另两个小的,只怕还未出生,尚在我腹中,就已然……
一想到我那三个孩子,我便恨意难平。他恨我杀我便罢了,我的命是他救的,就当还他一命。为何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那亦是他自己的孩子!
我再也无法冷静,冷笑道:“对我好?他日将军大可——”
激动之下,我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赐我一杯毒酒”几个字,忽听门外一道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卫贵人特来为五官中郎将贺喜!”
我心中一凛,看向门外那锦衣华服、头戴副笄六珈的美貌女子,忽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三年前,我被嫁与程熙不久,卫华便被卫畴送入宫中。我那天子表哥再是不情不愿,终究还是封了卫华为贵人,仅次于皇后之位。
时隔经年,她再见到我时,仍是粉面含霜,目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怨憎之色。
“甄弗,倒是我小瞧了你!这样白净的一张面皮竟比城墙还厚,明知你那好姨母欠我们姐弟良多,居然还有脸硬要嫁给子恒?”
“阿姊,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卫恒面色有些不虞。
一母同胞之亲,卫华自然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柳眉微竖,恼道:“大礼还未成,你就开始维护她。莫非子恒你也被这婢子的美色所迷?”
“甄氏她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什么婢子。阿姊如今在天子身边伴驾,不比从前,更须谨言慎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