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季铮跟他女儿季婉晴之间的这关系,恶劣到如此地步的原因,与普通人家中的实在不太一样,所以缓和起来,也就格外困难。
又不是像普通人那样,要么因为几个银子吵得翻了脸,要么是因为父亲偏心其他孩子生了嫉妒,他们之间,拉扯的可是权力,地位,和生死。
爹要帮着小公子,闺女要选择大公子,互相的撕扯间,把薄弱的亲情撕成了碎片。
都没错,选择而已。
既然都没错,不如……和好?
反正,现在季婉晴作为王启尧的督军,也没跟他们闹出什么样不愉快的事情,而双方之间,两军之间,也是一个合作同盟的关系。
于是,季铮亲自上街买了些点心,都是以前季婉晴爱吃的,亲处提上门,来找他闺女谈谈心。
季婉晴看着桌上的点心,又看着坐在对面的她的父亲,疑惑不解,“父亲,这是何意?”
“来看看你。”季铮道。
“父亲有话不妨直说,我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作从中作梗,为朔方城平添不必要的麻烦。”季婉晴这闺女,还是很大气的。季铮却只是笑,像个普通老父亲那样,有些慈爱,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孩子:“你小时候乖巧懂事,勤奋上进,不输男儿,我虽怨恨上天没能给我一个儿子,却也感谢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膝下,婉晴,父亲是
来跟你讲和的。”
“父亲……”季婉晴更加疑惑了。“不论日后,王轻侯与王启尧谁问鼎天下,你我父女二人各在一方阵营,都能护得这河间城无恙,护得这里的百姓太平安康,所以为父有时候想想,比起安在岁任良宴他们的孤注一掷来说,我反倒是幸运的
。”季铮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着点心的油纸,“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因过往之事与你怄气?我们争来争去,不都是为了河间城的太平?”
“父亲所言甚是,是女儿糊涂了,该是女儿上门,向父亲请罪的。”季婉晴低下头,抱歉地说道。
“都说,这孩子长大了呀,心里就没有父母,只想着追逐远方,想着要如何过得精彩,只有父母的心里永远牵挂着儿女,担他惊忧他怕,父亲不怪你,父亲希望你过得好。”季铮笑着说道。
“爹……”饶是季婉晴那么坚硬的心肠,都有些动容,眼眶微微泛红,“是女儿不孝。”“哪里话,当时也是情势所逼,父亲也有不对之处。”季铮伸手拍了拍季婉晴的脸颊,笑容可掬,慈爱温柔:“我来的路上,经过一家点心铺子,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粟子糕,这季节粟子正好新鲜,做的糕
点也甜,就给你带了些。”“爹爹还记得呀,有一回我晚上睡着了,悄悄爬起来偷粟子糕吃,被你抓到了,你又无奈又生气,训斥着我去睡觉,我委屈得直哭。但第二天,你却让厨房给我做了好多,送到我房间里。”季婉晴说起小时
候的事,也忍不住笑意,拿了块粟子糕放进嘴里,很熟悉的味道,很感人的记忆。
很致命的毒药。
季婉晴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喉咙,那里像是被刀片割着一样痛苦,让她不能呼吸,蜿蜒而出的乌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开出了死亡的花。不知是因为毒药的作用,还是因为心痛,因为被父亲再次背叛的愤怒,又或是更多其他的情绪,她的眼眶腥红,滚落着大滴的眼泪,伸直了一只手,直直地伸向着季婉晴,像是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
么对自己?
但她问不话来,她只是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毒药在她身边里张狂肆意地蔓延。季铮连忙离座过去抱住她在怀里,老泪纵横,紧紧地搂着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悲恸之下的声音颤抖:“婉晴啊,婉晴,爹的好孩子,你要记得,要守护好河间城,守护好那里的百姓,别让他们遭罪受苦
,别怪爹爹,别怪爹爹……”
但此时的季婉晴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她只是死死地抓着季铮胸前的衣裳,死死地瞪大着双眼盯着他,眼中满满当当地,全是恨,全是泪,她不明白,为什么!
季铮一来她就满心警惕,对那些点心也不是没有生过疑,可是父亲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就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她竟还未自己的多心而感到羞愧,怎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怀有这样的疑心?
但是,但是!
季铮闭上眼不忍心看,不忍看自己的孩子,这样深切地恨着自己。
直到季婉晴再也挣扎动弹不得,闭上了眼睛,季铮才颓然地瘫坐在地,双手依然紧抱着季婉晴,像是幼时哄她入睡一般地抱着。
“季侯。”等在一边许久的张恪走过来,拉起他:“走吧。”
“你明白吗?你明白我的感受吗?张恪,你能明白吗?”季铮悲痛地问道,这样伤害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孩子这样憎恨,谁能明白他心里的痛苦?
“我明白,我也有一个女儿。”张恪叹息一声,“我曾经也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但季侯,总有一日,你的女儿会谅解你的。”
张恪扶着季铮离开,立时有下人过来,抬着季婉晴往房中去,这时才能发现,跟在季婉晴身边的下人,侍卫,全都被无声无息地放倒了。
唯独一个躲在水缸后面,全身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被遗漏,她是季婉晴的贴身侍女,平日里机灵懂事,照顾季婉晴的起居。
她本是来给季铮和季婉晴送茶水的,结果却正好看到季婉晴中毒的画面,吓得她立刻躲了起来,逃过一劫。
等季铮他们都离开,死里逃生的小丫头才从后门疯狂跑出去,一路哭,一路跑,她要把这一切告诉朔方侯,告诉他,季铮他们有变,夫人有危险,朔方城有危险!而张恪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小丫头跑远,阻止了要去追的士兵,轻捻了下手指,目光悠远,语气飘浮:“让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