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回到家还没把炕头坐暖和呢,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吃过晚饭,正跟妈妈一起包饺子,就听院子里有人吵吵嚷嚷的。
我们这儿有个习俗:除夕晚上一般都是大门敞开着的。传说,这一晚,狗不叫,贼也不出来偷东西。不过传说归传说,一般的情况下,玩困了睡觉的时候还是关上门的。因为现在时间还早,所以我家还敞着门,院里院外的灯也都亮着。
我从窗玻璃上向外一看,原来是我同村的几个小学、初中的同学:郝宗山、郝吉昆、张炜山、宋广阳,他们在院子里你推我,我推你,好像是谁也不好意思先进来。
这个大年夜,妈妈包完饺子就躲了出去,而把家让给我们几个年轻人来玩。我们讲故事、忆童年、聊现在,竟然玩到了十二点,要不是妈妈回来说该吃年夜饭了,我们还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呢。
我送他们走到门口。
路灯高高地挂在电线杆子上,发出明亮的光芒。不过,它们也就只能亮过年的这几天,等过了正月十五,它们今年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万家灯火璀璨,性急的人家已经开始“噼哩啪啦”地放鞭炮了。
一直到他们走出去挺远的了,我还目送着他们。我让他们有空再来玩。不知为什么,我希望他们常来玩,可跟他们在一起,我却又并不感到真正地快活。有一个瞬间我甚至想到,如果金一诺能跟我们一个村有多好。
这个念头一开始还只是在心头一闪,随即就像这个夜晚的鞭炮声,由远而近,由疏到密,渐渐地清晰了起来,渐渐地在心头萦绕不去。
金一诺的姐姐已经结婚了,家里只有他跟他的父母。在这个举国同庆的夜晚,不知道他是在父母膝下温语承欢,还是也与他的那些同学、朋友一起狂欢。
他,应该不会有时间想起我吧?
凌晨一点的时候,我父母还在守岁,我在房间里的灯影下孤坐,郝宗山竟然一个人又返回了我家,而且还给我抱来了很多书。
初一的早晨,吃了几个饺子,弟弟妹妹跟爸爸出去给长辈们拜年去了,我匆匆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就要跟他们一起出去。
妈妈说:“你是大姑娘了,不用跟男人们一起去了。等太阳出来了我们一起去。”
我是大姑娘了吗?我自己都没想过自己是大姑娘了。怎样才算一个大姑娘呢?像原先那样在父母怀里撒撒娇,在要好的老师、同学面前说句逗趣的话他们都不会怪我,那以后呢?大姑娘是不是更应该不苟言笑?大姑娘还应该怎样呢?我不知道。哎,我自己的那种天真幼稚的心态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大约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熬了夜,初一下午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实在忍不住就睡了一觉。
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说话,我翻身坐了起来。原来又是昨晚的那几个。我忙请他们坐,他们却说是找我弟弟借扑克,让我继续睡。
送他们出门,却见满天星斗,我很奇怪,他们怎么天还不亮就窜门子。妈妈笑我睡糊涂了,说刚刚是初一的晚上呢。这些家伙,大概是昨晚没玩过瘾吧,见我睡觉才找借口离开。
初二下午,在炕上躺了一会儿,感觉无聊,便想出去走走。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偶尔一小阵西北风缓缓吹来,使人感觉到冬天的余威。信步向前走着,大道上新铺的沙子软软的,走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倒也挺有趣的。不知为什么我就走向了通往学校方向的路,像个呆子一样痴痴地望着,像等一个人。我在等谁呢?路人的说话声惊动了我,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觉得很可笑,不由得自己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越过公路,走到田头。麦苗已经显得更加绿了,但仍离不了黄叶的怀抱,在这初春的天气里,苍黄的叶子倒有点喧宾夺主的气势。
曾看过几篇关于冬季老人的伟绩的作品,我怎么也不能再叫自己对冬老人产生敌意。但毕竟这样的景物不能使人产生美的联想,无奈只能心情抑郁地往回走。
初二的晚上,我正想拿出书来看看,郝宗山自己一个人来了。不知都谈了些什么,反正又是一个十二点。并且约好了,明天我到我姥姥家探亲的时候他来叫我,他到他舅舅家。因为他舅舅跟我姥姥一个村,他跟我一起走。真有意思,探亲都能有做伴的,而且,我们去的那个村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任老师的村子。可惜,我到任老师家的时候他家锁着门。他邻居说,他们一家到他丈母娘家去了。
也不过是十几天的假期,我怎么觉得有点无聊了呢?我甚至有点怀念在学校的日子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难道跟金一诺说说话,聊聊天,比守着父母弟妹,与老同学疯玩还有趣吗?舒梅说我在谈恋爱,不会吧?我只觉得在金一诺的呵护下有一种安全感,可没想现在就谈什么恋爱呀。那是大学毕业以后的事呢。何况我不知道怎样谈。
高三了,学习抓得特别紧,后天,也就是正月初七,就要开学了。
初五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们一家还没起床。忽然一阵狗叫声把我叫醒,一开始我没在意。不一会儿,大狗的声音没有了,院子里响起了一只刚刚会叫的小狗的声音,我很奇怪,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去:一只小青狗在院子的中央“汪汪”地叫着,一只刚从窝里出来的大公鸡瞧见了它,蓬起脖子上的羽毛,向它直冲过去。我顾不得冷,披上一件衣服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