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发现了我的呆样,脸霎时绯红,她忙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对我娇吼道:「不许看。」
我别过脸。
沉默。
「你也会疼吗?」脸旁传来了烛芯的声音,柔软得仿佛夜半的灯火。
「疼。」
疼!非常疼,疼是养火人避不开的梦魇,每天都要放血添灯油、灼烧自己伤口,疼痛又是每天逃不掉的功课。即便养火人受任何伤都能轻易痊愈,但是那被火直接灼烤的疼痛,即便不再尖叫,不再冷汗直冒,却永远都习惯不了。
「卢大人,都准备好了。请。」管家这时出现,打破了再次的沉默。
我回过头,对烛芯说:「你也一起来吃吧。」
「命烛师可没有这个规矩。」
「你帮我忙,也算是半个养火人了。」
「嘻嘻,那好吧,我可不喝酒。」
给小姐净火非常地顺利,在我的指挥下,烛芯做得非常完美。我倾倒灯盏,用火苗点燃血迹,火顺着长长的血线燃入纱幔内,将小姐除了一只玉足整个变成蓝色的火人。这火烧了足足半个时辰,以往的净火不过片刻就熄灭。要不是小姐处于昏迷的状态,怕是这疼痛都能折磨死她。
第二天,小姐醒来,除了很虚弱,别无他恙。
州牧大人宣布开仓赈民。
四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和烛芯借宿在一个庄家的客房里。浑身湿透的我们真的是狼狈不堪,谁知道这天说变就变?
烛芯咬了咬牙,从香囊里掏出了那小小的一截蜡烛。她轻捻手指,我和她的身上都冒出了火。
我吓了一跳,忙拍打身上的火。我这举动逗得烛芯哈哈大笑,她说:「呆瓜,这是命烛师的小技,这火只覆盖了身体表面,伤不到人的。」
我有些尴尬,摸着头呵呵笑着,突然闻到后脑勺传来轻微的焦煳味。
「你再乱动,你的头发就不保了。」
片刻,衣服就干了。没想到命烛师的能力还能这么用,真是方便。
这时门突然打开,一提着篮子给我们送饭的老妇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烛芯忙熄灭火焰去扶老妇。
老妇却立刻跪在我俩的面前,颤声道:「两位难道是命烛师?求两位大人救救我的孙子啊!」
我俩对视一眼,烛芯忙扶起老妇。
这老妇是庄主的妻子,她的九个儿子在这纷乱的世道中,不是死,就是杳无音信。只剩下老六的一个儿子,也就是她的孙子。
一路上染邪祟的人很多,我也是尽自己所能来净火。养火人的名声也渐渐传开。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还有人知道命烛师,烛芯这丫头对命烛师讳莫如深,丝毫不肯透露命烛师的兴衰。
看了看老妇的孙子,我只是不断地摇头,我只是个养火人,不是医生,邪祟以外的事我无能为力。这男孩分明是身体衰弱如风中残烛,恐怕没多久就要死去。
烛芯这时咬了咬牙,一跺脚,掏出那小半截的红烛,对老妇说:「我这是还你的一宿之恩。」说罢,点燃红烛。
烛芯左手举着红烛,右手朝小男孩体内探去,只见烛芯的纤手探入小男孩的体内,却不见任何血迹。我举灯看去,只见小男孩五脏六腑的魂魄本是残破不堪,皆有亏损。烛芯的手指间有蜡,轻摸损口,那损口就补上了。
老妇看了只是不住地念佛。
待所有破损补上,烛芯慢慢伸出手,急忙捏灭烛火。看着烧了小小一截的蜡烛,烛芯心疼地喊着亏了亏了。但是她看向脸色渐渐红润的男孩,却眼带着笑意。
回到客房,许久时间,抱膝坐在床上的烛芯一直看着墙壁出神。房间里只有我的火发出微弱的蓝光,还有时不时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烛芯从幽暗中看向我,用微小的声音说:「卢大叔,想听听命烛师的事吗?」
没待我回答,烛芯好听的声音缓缓流来。
命烛师,是专门替人修补命烛的匠师。在命烛师眼中,人皆燃烛,只是烛身有长有短,有美有残。人的寿命和命运自然也是有残有缺,有盈有余。命烛师可以替人修补残缺的命运,延长短暂的命数。
只是,修烛的蜡不是凭空而来,从前命烛师鼎盛时期依附于达官贵人,那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权力弄到人蜡。
人蜡!损他人命烛熬制人蜡,制造的伪命烛就可以为他人延寿续命。命烛师代代如此营生,直接或间接造成了多少杀戮!等依附的大树轰然倒塌,他们便成了人人喊打的歪魔邪道。不仅如此,他们更是被天诅咒,凡是命烛师的后人命烛皆不燃!命烛不燃,是人非人,似鬼非鬼,一生坎坷,老无所依。
短暂地沉默后,烛芯说,她的祖先一直隐姓埋名,寻找着赎罪解除诅咒的方式。后来他们知道了养火人,学习他们的处世之风行走人间。从此只救人,不续命。需要用的伪命烛,是用早夭的长辈或者子嗣熬制。
烛芯又从香囊里拿出了那短短的一截红烛,闪电倏然划破长空,照亮烛芯的脸颊,我看到了无尽的悲伤和不舍。
这是她早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