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如同受伤的母豹,一把将压在身上武岳阳掀翻,她重重一巴掌扇在武岳阳脸上,又要继续厮打,左肩传来剧痛,扭头查看才发现肩膀中了一枪,肩上衣服破了个大洞,子弹擦着锁骨从肩膀三角肌穿过,肩头一片血肉模糊。
武岳阳没有还手,他下了姚青的枪,退出弹夹塞进怀里,“想死还不简单?急个什么劲儿!”武岳阳弓身溜走,先到一块磨盘般大小的圆石后藏了,紧接着又蹿出,滚到水缸般粗细的一株乌柏树后隐住身形。
姚青见武岳阳只会如老鼠一般没头没脑的东躲西藏,却装模作样地背了满身的长短枪支,更是大大地瞧他不起。眼见天台山已被敌兵合围住,他还能躲到哪里去?“杀光团结会中的特务”这种假话自己也能骗得了自己……姚青鄙夷地看了武岳阳几眼,感到空前的疲倦袭来,她绝望的从小腿处拔出暗藏的一支盒子炮,抵在自己太阳穴上。过往如潮水般在眼前闪过:五岁以前一片空白,记事起便是白山黑山、占山为王,每日里打打杀杀,和众多土匪流寇一起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除此之外,姚青在记忆里找不到更多有趣的、温情的画面,她记不起“娘”的模样,她想不出自己和山下花朵儿般的女孩有任何相同之处。
夜色似以稀薄的墨砚调和而成,泼洒出半透明的天地,将巍巍山头半隐其中。漫天繁星拥着一轮明月从黑夜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不紧不慢向西天斜去。
姚青遗憾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刚刚没有来得及安葬父亲,二是长这么大,她还没有穿过一次长裙。她轻叹一声,推开保险片,手指搭在扳机上。
“砰”地一声枪响。悄悄摸上来的黑衣人一个跟头翻倒在地。
姚青扭头看去,只见武岳阳端着中正式,枪托抵住右肩,头向右微偏,脸腮贴在枪托木柄上,拉动枪栓,接连又开了两枪,对面立即随枪声又有两个黑衣人中枪跌倒。
武岳阳侧翻顺势滚到旁边半截土墙下,他刚刚藏身的灌木立即被一阵乱枪扫平。
武岳阳从土墙的凹形缺口伸出枪管,再次旋转拉动枪栓,扣动扳机,“砰砰砰”连开数枪,将几个黑衣人放倒。立即伏身钻到一棵大树后头,不等团兵的子弹追过来,又如幽灵般兔起鹘落,像一阵风一样,从一个掩体换到另一个掩体后面。武岳阳每次开枪都不超过三发子弹,他频繁移位,绝不让团兵的火力封锁住自己。他手中的中正式步枪因连连开火,枪身发烫,枪机与枪匣受热膨胀紧贴在一起,拉动枪栓填子弹越发困难,武岳阳便换一支枪继续开火。
姚青放下枪来,她皱着眉盯着神出鬼没的武岳阳,从没想到武岳阳竟有如此神准的枪法。姚青觉得眼中的少年似乎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多嘴多舌的无赖,也不再是那个无一用处的纨绔少爷,倒像一个将自己深深隐藏在泥土和落叶中的老猎人。
山寨前的团结会众人更没想到山上还藏着拼死顽抗的悍匪,原本打算一哄而上占领整个山头的团兵见到马长官的黑衣人部队接连受阻,立刻放缓攻势,少有人敢出头涉险。
“有意思,这山上还有狙击手!”马长官阴着脸冷哼道。
而谢老二一众山匪则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趁机冲开一条血路,逃下山去。
黑狼凑近马长官,问道:“追么?”
“那几个残兵掀不起大浪,先料理了山上的事再说。”马长官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没想到这山上还有个会玩枪的,你和麻耗子各带几个人,速战速决。”
黑狼和麻耗子依言而行,各率了三个黑衣人从左右向武岳阳藏身之处包抄过去。
快速后撤是脱离敌人包抄的有效办法,可是武岳阳看着逐渐逼近的两伙黑衣人,再瞧瞧姚青,竟始终不能狠下心来一个人逃跑。
“死就死吧,又有什么放不下的。”武岳阳暗道,他犯起倔来,打定了主意半步不撤。只是心中越发焦急,暗恨那团结会主事的马长官距离较远,加上视野不够清晰,否则擒贼擒王,先射杀了他,大仇也算报了一半。
武岳阳左支右绌,连连开枪,可是再不能轻易击中对方,他手中的步枪反倒被黑衣人一枪打成两截,左手手掌边缘也被子弹削去颇大一块皮肉。两伙黑衣人相互掩护,快速靠近武岳阳藏身之处。
武岳阳丢下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一边掏出盒子炮来一边逃窜到断树后面,倚着断树还击。“哎呀,疼疼疼……”拌着喊叫声,武岳阳感到脚下一阵晃动,一只手从他脚下抽走。武岳阳调转枪口,只见地上一具尸体缩回手去,仰着头恼怒地盯着他。
这人是骚猴儿。
“别看别看!”骚猴儿示意武岳阳转过头去,他好继续趴在地上装死。可是武岳阳仍旧傻愣愣地看着他,骚猴儿伪装不成,咬着牙拱起身,低声咒骂着,一个腾跃扑到断树前的井口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武岳阳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一动不动地望着井口,一枪射来,噗地一声,钻进他头顶的断树中,将武岳阳惊醒。
武岳阳回过神来,见两边的黑衣人近在咫尺,慌忙举枪迎敌。哪想到伴着风,一条黑影急速冲来,他猝不及防,被黑影撞个正着,径直跌进井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