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地斗的决赛环节,众人见那五名参赛者中,就属陆耳无甚背景,说是什么寒门,祖上又无从考究。既较外姓弟子更贱的草芥之身,大抵应该嘘声如潮,但一个微命弟子杀进决赛,乃多年不见之奇象,使有些外姓氏族之人感受颠倒,忽有几分亲切,反倒对陆耳寄予很大厚望,无不巴望着他一举夺魁,打开一部新的传奇。
但是呢,高流没往这方面去想,担任总签官的他,已拟陆耳率先登场。
当然了,而今五名入围者之中,就数陆耳的身份最贱,譬如这样的流氓,能做一片绿叶,衬在几朵花旁,亦属荣幸之至,又何必想入非非?
如今东方鸣已然打进决赛,高流只好自私地把东方鸣往后编排;而朱曈自是压轴上场的金腕。——至于姚瑶呢,又是姚燮的女儿;惟独朱腥不用关照,末了则就安排朱腥对阵陆耳。
得知对手是陆耳,朱腥捂着肚子大笑:笑他不知天高、不知地厚,区区一个贱种,也敢登台献丑!
这孩子的言论引得高流头皮发麻,他本想替陆耳掷一个地煞之数,折一下朱腥的狂傲,但又觉得并无必要。当他理智下来之后,愈发觉得此时不该惹怒此子的父亲,因为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不消再想,——反正陆耳没有任何赢面,不如做一个漂亮的总签官,让那朱延老儿快活一阵子也好!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陆耳竟没让高流掷骰,仿佛已经预知到了高流的想法。
摆在眼前的是“天命”,非陆耳这种角色可以违抗。高流诧异地看了陆耳两眼,不觉回忆起了儿时的记忆。不一会儿,他似乎意会到了陆耳的衷肠,于是“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笑陆耳聪明、识趣,懂得“时非我时,厚积薄发”的道理。也确实,一个八氘玄徒,而今能走到决赛已堪奇迹,哪还有赢的资本?
人的贪心和眼睛紧密相联,陆耳很怕高流又掷出一个大数签,若看到了一点胜算,即便是块木头也要痴心妄想,亦只能彻底备输,斩断任何幻想。
一名狄姓签官,效力于刑院,为大廷尉所管的一名刑吏,陆耳选他掷骰,自不会出现大数签。
陆耳不选高流,虽使狄姓签官感到疑惑,但这名狄姓签官也很自信,于是掷出了十二个“四”,乃“四八之数”。
高流眼睛一睁,暗忖“四八”,谐称“死吧”,既为陆耳抽中这等不吉之数,难料不是隐喻着什么。
待朱腥选签官时,狄姓签官早已抓了十二粒骰子在手,听那朱腥声落,本想就此抛出,奈何朱少爷选得不是他,而是另一名邹姓签官。
邹姓签官也是一名刑吏,常与狄姓签官结伴做局,坑尽同僚俸禄,而今掷出一个大数签,决非难事。但狄姓签官总是嘲笑邹姓签官的千术不精,屡屡强占一大半赃银。
邹姓签官,见有十二“连环四”掷出,满脸都是冷笑,吓得狄姓签官双眼发怵,面目惨白,暗骂自己不该自以为是。
或想体现一点“人情味”,邹姓签官最终还是掷出了十二个“连环五”。骰子相加得“六十”,自是赢得了大数签。狄姓签官得知死里逃生,遂长舒一气,连忙擦汗,又冲邹姓签官苦笑致谢。
不输个倾家荡产,领略不了千术精髓。这是汉州赌界的一句老话。前有十二个“四”,后有十二个“五”,若把两者归咎于巧合,那今日的巧合似乎有点多了。不难发现,——今日地斗参赛者中的大部分人来自巨持院,可决赛圈里的五名参赛者竟无一名巨持院弟子。
因此呢,最后的角逐名单,乃是四位签官达成的一种默契,而这五名参赛者进入了决赛,本身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于是观者看破,却无一人说破。
要说其他人进入了决赛也罢,但陆耳这个流氓,有何资格进入决赛?
朱腥回答高流的时候,眼神就像一个杀人犯。“还用问?我当然选乱斗!”他说完,脚尖踮了几下,然而把目光挪向陆耳,“既然你都走到了这里,那么今日本少爷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杀人不犯法!”
因“乱斗”没有规则,所以使用任何手段取得胜利都不为过,故将这句话合法化了,真不是空穴来风。
修为低的参赛者最怕这个项目,如果无法掌握大数签,那么实力较弱的参赛者,便极有可能在这场“乱斗”之中丧命。
陆耳熟知规则,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更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四名签官,少时,像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我,我弃权……”
“不可以。”桃姓签官很想接受他的请求,但规则不允许。他沉默少时,眼睛像在暗示着什么,“斗气,只允许胜和败,参赛者没有主动弃权的权利。当然,如果你不会乱斗的话,那么总签官可以直接宣布结果。”
“不会乱斗?可笑!”朱腥白了一眼。
实际上,斗气的所有项目,等于是四象门弟子的必修课程,陆耳怎么可能不会?可他只是八氘玄徒,他体内拢共才有八十息玄气;而朱腥身为五混力士,体内至少拥有一万五千息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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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一较,朱腥谓之大山一般的对手,陆耳毫无胜算。此前依靠高流的帮助,陆耳才有幸走到现在,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让出”大数签,竟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以前四象门中,就有很多跋扈的弟子藉此杀人。
高流不由得耸了耸肩,朗声道,“既然陆耳不会乱斗,那么我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