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这医院,恐惧这手术室,两年前我已经承受过一次这样的痛,如今,我的孩子又要被这些冰冷的仪器夺走,我恨,可我无能为力。
不管我怎么嘶吼,最后还是在麻药下缓缓地沉睡了过去。
我想不通,自己从来只想过平凡的日子,为什么老天却总是跟我开玩笑,我不要大富大贵,只想我的孩子好好的,我这么小心,孩子却还是毫无预兆的出了事。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一点儿也想不通,难道这就是苏姗所说的报应,因果轮回,我抢了她的东西,就该失去一些东西。
楼箫说我太幸福了,可我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吗?
没有,都是苦涩。
傅宛如也说,有得必有失,我得到太多了,多少女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我全都有了,可我如今才明白,那些我都可以不要,傅容庭的爱可以不要,傅少夫人的名分可以不要,但我唯独不能没了孩子。
若是料到了今天,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孩子。
可是没有如果啊。
我想想,上次孩子没了时我怎么样了?好像医院都差点被我给拆了,我闹啊,哭啊,让医院赔我的孩子,可这次呢?
心好似死了,随着医生说孩子没了胎心时就死了。
我一直以为我有傅容庭,有孩子,有家,可后来我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这红尘不过是瞬间烟花。
我知道进手术室就必定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悲戚,难受,却无力阻挡。
我恍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面是老家门前那一口池塘,冬天了,水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老家不比北城,那里即使再冷,也难以看见雪。
池塘边,一个小小的女孩跟男孩子,穿着红彤彤喜庆的衣服,粉嘟嘟的脸蛋,乌溜水灵的大眼睛,就像是年画里的娃娃似的,漂亮极了,孩子们在玩游戏,我妈疯疯癫癫的在旁边领着他们玩,看见我,孩子们甜甜的叫我妈咪,小胳膊小短腿的朝我跑过来,可他们怎么跑也跑不过来,我也跑不过去,一场浓重的大雾弥漫了整个村子,我看不见孩子们,只听见四面八方孩子们喊着妈妈的声音,那声音像在耳边,又远似天边,张望着四周,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们,我急出了一声冷汗。
脚下仿佛没路似的,像踩在云端,可没落下脚的时候,又是实实在在的,一阵风吹来,雾渐渐散了一些,孩子们的脸半隐在雾色里,我伸手想要拉住他们,奔跑着,可手中什么也抓不住,空空如也。
耳边的声音一直没断过,孩子们从欢快的声音慢慢地变的凄厉起来,慢慢地哭了,惊天动地的哭声,撕心裂肺的。
我大喊着,跟着声音找,可四周都是声音,四周都是孩子们的脸,渐渐地也浮现其他人的脸,有苏姗的,傅宛如的,还有邓玉兰的……
一阵大风吹过,雾色散了,耳边传来孩子们喊救命的声音,我看着那池塘的冰面上,我的两个孩子半截身子都隐在了水下面,小手害怕的朝我挥动着,哭声里都是恐惧,孩子们的四周围满了人,苏姗,傅容庭,沈晨南,傅宛如,邓玉兰他们,那些熟悉的,认识的,都在冰面上站着,我妈疯疯癫癫水里拿着纸飞机也在冰面上跑着,朝我招手,让我过去一起玩。
他们大笑着,我的孩子们哭泣着。
傅宛如对着我说:“楼笙,是你太贪心了,你的孩子现在就在这里,你能救得了吗?”
苏姗阴冷地对我说:“楼笙,这就是你的报应,因果轮回,偷了我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楼箫对我说:“姐,你告诉我幸福是什么?你幸福吗?”
傅容庭朝我伸出手:“楼笙,过来。”
他们大笑着,大哭着,四处都是声音,我感觉自己要疯了,孩子们一点点往下沉,慢慢地没过下巴,没过小嘴,小鼻子,脑袋……
我惊恐着,拼了命奔跑着,朝孩子奔过去,脚踏在冰面上,忽然脚下的冰皲裂,我看着那整块的冰碎成无数块,我跟孩子们一同掉下那冰冷刺骨的池塘里。
真的很冷,那寒气渗透毛孔钻进来,刺骨的冰水也钻进耳朵里,嘴巴里,鼻孔里,这下好了,世界终于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透过冰面看向天空,外面又是一场大雾,血色大雾,孩子们的脸就在我上空,他们冲我笑着,欢快的奔跑着:“妈妈,来陪我们玩啊,来啊……”
我伸出手,想要挣扎着朝上面游,脚被水草缠住,任我怎么往上,都是白费力气,后来我越来越没有力气,孩子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我慢慢地连挣扎都没了力气,那抹红彤彤的画面也远了……
后背冷汗涔涔,挣扎着醒了过来。
屋里暖暖第,外面的雪下的好大,地面上铺的厚厚的一层,树上都挂满了银条,一片白皑皑,美的好不真实。
进手术室前的记忆涌入脑子,我麻木的伸手摸了摸肚子,平平地,什么都没了,都没了,我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心底涌出的悲戚还是让眼泪在眼眶里泛滥成灾。
病房里除了冰冷仪器的声音便是我的哭泣声,由最初的抽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嗓子干的几乎要冒烟了,那声音难听极了,心里压抑的我好像要疯了,忍不住嘶吼,不断地扯自己的头发,拿头去撞墙。
太痛了,没了孩子,太痛了。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冲了进来,当我看着傅容庭的脸时,眼泪又涌出来了,我像一个疯子似的坐在床上,目光怔怔地盯着他,还没开口,声音先哽咽了:“孩子没了,没了……”
他应该是急急地从年会上赶过来的,一身黑色正装没来得及换,神色有些颓然,下巴长了青色胡渣,看样子是在医院里一直守着。
他朝我过来,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声音沙哑:“以后还会再有,还会再有……”
他的声音有些隐忍,带着哽咽,孩子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我无法接受,想起沈晨南抱我来医院时看见的苏姗,我拽着傅容庭的衣服慌急地说:“一定是苏姗,是她害了我们的孩子,老公,孩子在肚子里好好的,不会就这么没了的,一定是有人要害他,你帮我找出来是谁,替孩子报仇,要是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不会。”
傅容庭心疼地看着我,眸色闪了闪,微抿着唇角,抬手摸着我的脸,柔声安抚:“楼笙,你别这样,医生说这只是意外,来日方长,我们还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