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抢先一步拿起那供词,细展开来,小心而殷勤的呈递到对方面前。
文茵这一瞬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不过对供词的关注让她来不及理会这丝一闪即逝的怪异。
“娘娘,最近一连几日,康嫔都抱着大皇女在您宫外头哭殿。”吴江阴柔着嗓说着,视线下垂落上那搭在膝上的柔荑玉手,倏而又落下,“娘娘可莫要被她表象蒙蔽,她此举可不是真心向您忏悔,不过是想借此博得后宫上下的同情,无声逼迫您让步呢。更可恨的是,她大概还想着败坏您的名声。”
文茵从供词上抬了眸,视线在他面上落过一息。
她终于知道这丝怪异感源自何处了,源自这吴公公对她未免太殷勤了些。若是她宫里的奴才,如此殷勤倒也说得过去,可他一个勤政殿的得脸太监,对她交浅言深似是掏心掏肺的模样,这难免就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皇后被禁足了。
一旦皇后被废,作为后宫位份第二高的贵妃,就极有可能顺势上位了。
文茵重新看向供词,一个字不露的从头看到尾。
当天夜里,圣驾临幸长信宫。
朱靖没让人通报,遂贵妃也没出来迎他,倒是快至寝殿时见到她的嬷嬷带人匆匆出来,迎驾问安。
寝殿里很安静,迈进殿内时他挥手让殿里的宫人都退下。
内寝前他停了步,手指挑开房门上的软缎门帘,顺势抬眸朝里面看去。而后目光径直落在临窗而坐的女子身上。
临窗的书案边,披着柔蓝色外衣的女子手里握着书卷,认真细看着。桌上宫灯莹然,朦胧微光罩着一旁画屏,也拢着温柔婉约的她。
至上次见面,已有十来日的光景。
朱靖无声静看了她许久。他并非没想过减少踏进长信宫的次数,或者是不踏进,毕竟后宫是给他放松身心的地方,而不是他添堵的,每每来长信宫,至少有大半时候他是不欢而去。尤其是最近这一两月来更甚,几次都是忍怒而去,不胜烦忧。
可当他再次踏进长信宫,再一次见到她的清婉面容时,他无可奈何的发现,心底腾起的那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足矣压过了内心的那些烦忧。
放了门帘他举步进来,在她身侧停下,高大的身影落下阴影,拢盖住她的同时,影子也落在了她手里的书卷上。
“还在跟朕置气呢?”他俯了身手臂自她身后环过,温热躯膛贴上她后背的同时,修长有力的手掌也握住了她执书卷的手,“朕看看,你在看什么书……刑律?”
他尾音上扬,侧过脸看向了她,似在等她解答。
文茵几乎被他圈抱在怀里,却好似感受不到般,不受丝毫影响。
她的视线依旧落在书卷上,不过倒是开了口:“大梁律法严明,宣扬的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遂翻看律法逐条来看,想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朱靖目不转视的看着她半垂的眼睫,纤密卷翘,宛如展翅欲飞的蝶。
“那你找到了吗?”
“还在找。”
他掌心拢握她细手,哑声问:“这般认真,可是想治朕什么罪?”
文茵低下视线,避开他灼烈的眸光:“不敢治圣上的罪。可若有人仗着天子威势作威作福,行不法之事,那我觉得此人应合该被治罪。”
说着她挣开他的手,伸手将书卷翻过几页,从夹层里拿出一张盖着血掌印的供词。
“强按罪名打杀宫女,仗着权势迫害选侍,放任亲信残害宫人。从康嫔入宫至今,直接间接丧命于她手的,不下五条性命。”
烛灯隔着宫纱不时跳动,晃在他轮廓深邃的面上,半明半暗。
“贵妃,你非要扫朕的兴吗?”
此刻的他没了刚才的柔情缱绻,双眸没有多少情绪的看向她。
文茵捏着供词,另一手去掀宫灯的纱罩,“圣上若舍不得,那臣妾便也只能成全圣上,让您眼不见为净了。”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揭开了纱罩,手上捏着供词便要往跳动的烛火上放。
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腕。
“朕当日既将那宫女扭送你宫中,既默认那吴江来你这审人,难道以你文茵的聪慧,还不明白朕的意思?”他手上用力朝怀里一带,黑眸迫向她,犹如那噬人的旋涡,“朕随你如何处置。但是文茵,你要想清楚了,拿一宫妃的性命来抵你一婢子的性命,此事传出去,在前朝后宫将会给你名声带来何种影响。”
文茵动了动眼睫,忽而莞尔一笑。
“原来,文家女茵,在外还有名声啊。”
她说的很轻,眼眸很弯,唇角也很翘。她抬眸望进他深邃的双眸里,面上的情绪一寸寸收敛,语声平静:“圣上怕是早忘了,文家女茵,早就青史留名了。”
他怔住,心头猛地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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