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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息抬眼眺望,风声猎猎扑面而来,矿山上实在没什么好风景,万物都像是蒙上一层灰败与死气。
对面山体有无数黑黑的矿洞开着,毫无人气的地方,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凝望着他——也凝望进他心底的空洞。
以前的人生早早就淡化如风了,但还记得那一年不到十六岁,进了少年班,整个课题组陪着教授凌晨守在射电望远镜前。那是在一个群森环绕的山中洼地上的卫星监控中心,他们的课题是观察一颗约3457光年外的脉冲星,观测它的单脉冲辐射数据,以分析子脉冲漂移特征和周期性消零。
观测的中途,几个师哥师姐率先熬不住倒下了,他无事可做继续守在那。后半夜,一个师哥忽然冲进来兴奋大喊有流星。
对这个专业的人来说,都明白流星的本质不过是宇宙尘埃和固体块穿越这颗星球大气层时的光迹现象,但大家还是一窝蜂冲了出去,好像困意已瞬间驱散。言息裹着毛毯瑟瑟缩缩跟到后面一起去露台,师姐们说对着流星可以许愿,一个师哥嘴上说她们迷信,结果自己先抓住机会许愿和女朋友天长地久。
言息迷蒙扬起脖颈,看那颗流星短暂划过漆黑夜空,划过他同样短暂的生命。
他不能理解师哥师姐们的热切,就像他仅仅知道那是尘埃和固体块,就像师哥被嘲笑后振振有词道“正所谓有情人见无情世界,物来则应,过去不留”,他这无情人所见世界仅是无情罢了。
山风呼啸而过,树木发出海潮般的声音,今夜没有月亮,屋内黯淡的灯光映照他青涩稚嫩的脸庞。那些月光无法照及的地方,黑洞洞开着,如无情世界投向他的深深一瞥。
——地面闷轰一声,大地仿佛震颤,言息的思绪从记忆里强行撕扯回来。
没来得及抬眼,身后猛地压来力道,索姆亚扑住他声嘶力竭喊:“敌袭!殿下小心!”
四面都有无人机机翼高速擦过空气发出的爆裂声,硝烟共尘土翻涌,气味呛人。索姆亚左眼皮斜上方划过一道血淋淋的弹痕,离划伤眼睛险之又险的距离。
索姆亚以为会从那双淡如雪原一样的眼睛里见到一瞬的慌乱,可是——什么也没有,近在咫尺对上的那一双深色眼睛里既无慌乱也无情绪起伏,漠漠无情,非人般的一瞥。
懒怠的不耐从眉间缓缓浮出来,言息轻轻吐字,有条不紊的,“军团长,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演下去么?”
这时才有惊骇过电般窜过索姆亚的四肢百骸,“你、你是怎么知道,不对——你到底是谁?!”
言息眉眼疏懒一笑,边拍着身上的尘土起身,边退步往悬崖靠近,“索姆亚少将,相信我,我与你的目的是相同的。”像是在安抚他的惊惧,却不怎么用心。
无人机机翼慢了下来,脚下轰塌感加剧,索姆亚怔怔重复一遍:“……我的目的?”
“我很累了。”言息叹息着,漆墨睫毛半垂投下纱似的朦胧阴影,倦怠之下,仅留纯然的静美,“很想什么也不管,只是去见哥哥。”
索姆亚全然不懂他自言自语般的轻声碎语,等到言息于悬崖边半步之遥时,索姆亚猛地惊醒般对隐形耳机那头喊道:“先等一下!我怀疑他有后——”
轰——
山体内部发出垂死的巨响,山岩在永恒无声的沉默中爆发,仿佛向踩在它身上肆意索取的生物发出临死前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