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明朝还实行“律令并行”的规则,就是官府审案之际应该同时遵循《大明律》、《问刑条例》、以及前朝相似案件的判例,让明朝官府审案之际的具体情况愈发复杂。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意志被视为金口玉言,他们亲自圣裁的判例与成案,往往是视作与法律具有同等效率的条文,而历代明朝皇帝也皆是任性之辈,不仅是经常亲自插手各类案件,也经常凭着自己一时喜恶随意裁定断罪量刑之事,所以在明代皇帝的诸多圣旨之中,就充斥着大量的“为例”、“不为例”、“无例”这类限定词。
所谓“为例”,就是指这道圣旨属于常法,往后遇到相类似情况皆要遵此办理;“不为例”就表示这道圣旨只具备一次性效应,后世不得引以为例;至于“无例”就更荒唐了,表示明朝皇帝尚未决定自己的这道圣旨究竟应该属于常法还是“特恩”——而仅仅是明宪宗一朝,“无例”圣旨就有十六道之多!
如此一来,明朝法令的复杂深奥,就已经不是正常人可以搞明白的了。
而此时此刻,霍正源、徐盛英与席成三人虽然皆是自诩聪明,但他们不谙此道,听到江正与贾伦二人的辩论之后,就依然是云里雾里、头昏脑胀,有时候甚至无法理解江正、贾伦二人的辩论内容,也无法看出他们二人在争辩之际究竟是哪一边占上风。
但江正与贾伦正在争辩的事情,又关系着审案之际的基本原则,却也不能随意打断。
最终,当江正与贾伦激辩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却依然是谁也无法驳倒对方之后,徐盛英终于是不耐烦了,用力击拍惊堂木后,大声怒斥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争辩什么!也不想关心你们的争辩内容!无论在争论什么事情,皆是容后再议,现在你们二人皆是退下,本官要继续审问犯人了!”
随着徐盛英的这声怒斥,所有人才迟迟反应了过来,发现他们自从把李四三押来公堂之后,就一直只顾着争论不休,反而是把审问犯人的正事抛在脑后了,至始至终就唯有霍正源问了一句李四三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的关系,倒也算是直中要害。
在徐盛英的怒喝之下,江正与贾伦二人终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停止了激辩,分别退在两旁。
而徐盛英则是趁机主导了审问,完全没有征询霍正源与席成二人的意见,就开始审问李四三的身份背景、籍贯经历。
但李四三旁观了审案公堂的混乱情况之后,也稍稍控制了心中惶惶,再加上贾伦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监视,让他完全不敢坦白交代,所以在面对徐盛英的厉声审问之际总是闭口不言,受审之前还愿意如实交代自己的姓名,但现在就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交代了。
这般情况下,徐盛英自然是大为光火,当即就派人施刑拷问。
在徐盛英的命令之下,李四三被压倒于地、受到杖刑,足足挨了三十杖。
但这三十下杖刑乃是由锦衣卫与南京守军分别派出一人持杖行刑,而负责施刑的那名锦衣卫明显是一位老手,他所击下的那十五杖看似是啪啪作响,比南京守军施刑之际动静更大,但就连李四三的一根毫毛也没有打弯,所以李四三实际上只挨了十五杖。
“嘲风”死士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即便是承压能力较弱的李四三,也完全有能力扛下这十五下杖刑。
所以,挨了杖刑之后,李四三依然是闭口不言、顽抗审问。
徐盛英愈发光火,就想要再次施以重刑。
但就在这个时候,贾伦则是再次站了出来,表达了不同意见,认为李四三原本就是身负重伤,若是屡次施刑拷问,犯人极有可能伤重而亡,即便是李四三在严刑拷打之下招供,也不能保证供词为真,所以这种时候应该优先提审另外五位死士悍匪。
而下一刻,江正也站了出来,自然是表达了相反意见。
再然后,三方联审就又一次变成了江正与贾伦二人的辩论现场,两人依然是有理有据、逻辑严谨,江正搬出《问刑条例》,贾伦就抬出《律令直解》,江正举出嘉庆年间前例,贾伦就翻出成祖时期旧案,依然是谁也无法辩倒对方。
但三方联审的进展,则是再次遭到打断。
看到这般情况之后,徐盛英愈发烦躁,席成微笑不语,霍正源则是皱起了眉头,暗暗想道:“没想到这個贾伦的能耐这般了得,即便是江正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占据上风,但江正又必须站出来与他争辩,否则就只能任由贾伦引导局势走向了……
如此一来,三方联审因为他们二人的激辩而屡屡中断,严重拖延了进展,恐怕也是七皇子的拖延时间之策,所有人皆是让贾伦牵着鼻子走了……”
暗思之际,霍正源脑海中闪过了各种对策,却皆是无法顺利解决这般困境,不由是眉头愈发紧蹙,认为这个贾伦从某方面而言比七皇子朱和坚更为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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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霍正源束手无策之际,瞻园之内的审案情况也已经传到了周尚景的耳中。
周尚景显然是早有预料,依然是态度从容、智珠在握,缓缓道:“哦?看样子,七皇子果然是想要拖延时间!但老夫却已经等不及了……南京局势,必须赶在今天晌午之前尘埃落定!吩咐下去,可以推行下一步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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