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以左为尊,徐盛英屈居右位,是因为他作为南京守备,名义上会受到南京镇守太监的辖制。
霍正源走到公案之前,则是立即提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徐守备、席镇守……咱们三人谁坐中间?”
从古至今,座位排序总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事情。
具体到这场三方联审,坐在中间之人就相当于主审、话语权更大,而坐在两侧之人就相当于陪审了,话语权在无形之中就会减弱许多。
席成这个时候自然是想要争夺主审位置,但还不等席成表态,一直沉默不语的徐盛英就已经主动往右边挪了挪位置,把中间位置腾了出来,缓缓道:“既然咱们没有收到陛下的诏狱旨意,像是席镇守这样的内廷之人就不适合坐在中间位置,而我则是武将,同样不适合居中而坐,所以这个位置还是由霍大学士这样的外朝文臣来坐比较合适!”
席成表情微变,没想到徐盛英这般轻易就把主审位置让给了霍正源。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徐盛英与霍正源虽然也不是一路人,但至少在这场三方联审期间,他们二人的利益目标更为相近,而徐盛英知道自己不仅是一个武官,名义上还会受到席成的辖制,必然是没机会争夺主审之位,所以就直接把这个位置让给了霍正源。
霍正源则是当仁不让,也不等席成表态反对,就直接走到了公案后方的中间位置坐下,还用身体把席成挤到了更边缘的位置。
席成是一个老太监,而霍正源虽然只是一个文人,却是正值壮年,所以就算是席成心不甘情不愿,但在徐盛英有意偏袒的情况下,他面对霍正源的强行争抢也是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江正则是默默走到侧位,与徐盛英、席成二人的众多麾下心腹站在一起。
最终,被挤到更左侧的位置之后,席成冷哼道:“这一场审问,就暂且由霍大学士坐在中间吧!但审问之事不可能只有一场,下一场必须换位置。”
徐盛英依然是面无表情,霍正源依然是面带笑意,两人皆是没有回应。
眼看着席成屡次受憋、即将要忍不住爆发怒气,一直站在旁边的贾伦终于是迈步上前,态度恭敬的请示道:“三位大人对于这间公堂的布置是否满意?若是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那现在已是辰时,三位大人应该提审犯人了。”
霍正源终于寻到机会与贾伦说话,问道:“公堂内的各种布置还算合适,就不知道……各类刑具是否也已经准备妥当?”
贾伦抬头看了徐盛英一眼,道:“原本是没有准备,毕竟瞻园之内实在是寻不到刑具,但徐守备抵达瞻园之际,把守军大牢的各类刑具皆是带来了。”
霍正源满意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记得伱是七皇子殿下的随侍太监,名叫贾伦,对吧?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毕竟只是皇子长随,即便在内廷之中也没有任何职务,不适合参与公事。”
这一次,席成终于是寻到机会,抢先说道:“他不能离开!”
“为何?”霍正源皱眉问道。
席成冷哼一声,道:“贾伦乃是代表七皇子殿下,有资格旁观咱们三人提审犯人!”
“殿下让一个随侍太监代表自己?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难道霍大学士就这般轻视我们内廷不成?更何况,贾伦不仅是殿下的代表,也不是一个普通宦官,他在内廷之中一向是以精通刑律而闻名,若不是他对七皇子殿下忠心耿耿,一直不愿意离开七皇子殿下,早就在东厂闯出名堂了!所以让他留在这里旁听咱们三人审问犯人,不仅是殿下的意思,也是咱家的主动提议!毕竟,无论是霍大学士还是徐守备、又或者咱家,对于大明刑律皆不擅长,总要寻一个懂行之人为咱们提供意见才行!”
听到席成的这般说法,霍正源微微一愣,不由是认真打量了贾伦一眼,又扭头扫视了一眼静立于侧位的江正。
霍正源完全没有想到,贾伦只是七皇子身边的一名随侍太监罢了,而且年纪也不大,竟然精通大明刑律!
很显然,就与霍正源一样,七皇子朱和坚也提前料到,认为霍正源、徐盛英、席成三人在联审期间因为立场各异、目标不同的缘故,必然是相互掣肘、彼此牵制,谁也说服不了谁,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严格遵守大明律法做事了。
所以,霍正源就把江正带来了瞻园,而朱和坚则是把贾伦留在了瞻园。
朱和坚与霍正源的想法相似,贾伦与江正的任务定位也完全相同,就是利用他们二人精通大明律法的优势,在三方联审期间不断寻到有利于己方的相关法文提供支持、又或是搬出不利于对方的相关法文进行反驳,进而是逐渐掌控局势。
与此同时,朱和坚必然是非常信任贾伦的本领,所以他才敢在三方联审期间离开瞻园、前往夫子庙主持缙绅势力与皇庄势力的公开辩论,即便是在霍正源身边看到了江正的存在,也认出了江正的身份背景,却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担忧之意。
想到这里之后,霍正源愈发忌惮贾伦了,缓缓道:“一个精通刑律的宦官内臣……倒是让我想到了二世而亡的秦朝!那时候也有一个精通刑律的宦官——指鹿为马的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