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鱼眉头深锁,倚向窗边,又开始啃指甲。顾行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她的手,但还没有动作,就见她自己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片指甲缝里似乎残留着一点没有擦干净的红色,她像是有些焦躁地甩了甩手,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顾行只觉胸口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懒惰……”李非鱼喃喃道,闭目思索起来。
顾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自从早上那场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争吵的矛盾发生之后,他们还没有好好地说上一句话。不,或许说过,但每一句都与工作和案情有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虽然听起来平静如常,但越是如此,他心中隐隐的不安就越加浓重,他甚至毫无来由地觉得,两个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阻碍,就连方才她与自己之间不经意的碰触仿佛都失去了应有的温度。
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可现在偏偏不是能够沉溺于私人感情的时候。
顾行咬紧了牙关,截断纷乱的思绪,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沉声说道:“回市区!”
陈宛的关系人都在龙江市,所以无论凶手目前身处何处,只要他还想杀人,最终都会回到市区。
庄恬二话不说,立刻调转方向。
入城的必经之路上已经设好了路障,每个路口都有交警盘查,可令人失望的是,从嫌疑人落水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半小时,却还没有任何可疑车辆出现。
这不对劲。
或许于航没有回城,又或者他运气不佳直接淹死在了水里,这些都是最寻常的可能性,但李非鱼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路障处排了长长的车龙,每一辆车子前后座位加上后备箱全都被仔细检查过才能放行,最后面的车辆司机不明所以,已经开始焦躁地按起了喇叭,高亢的响声触发了前方已经熄火的车辆上的报警装置,一时间刺耳的尖鸣声此起彼伏。
江滩漫长,又有浓雾遮蔽,警方即便有所疏漏也不奇怪,但从江边到龙江市的路却就那么几条,于航只要想要回来,便不可能不被人认出来。所以,这么长时间,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警用频道又传来了汇报,其他几条路上也没有发现。
天色越来越暗,有人忍不住开始提出质疑,担心是不是特侦组从最初就判断错了,如果于航并没有选择回龙江,而是另选了个方向逃逸的话,那么现在很可能已经逃出了警方的控制区域。
“不可能。”对于所有的质疑,顾行只给出了三个字的回应。
快要沸腾的疑虑被强硬地压了回去,频道中好一会没有声音,但比起被说服了,更像是埋下了更深的怀疑的种子。
李非鱼望向窗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双手却渐渐握紧。
突然,她出声问道:“各处关卡经过的所有车辆都进行检查了么?有没有例外的特种车辆?消防车,救护车,工程车……”
又是一阵沉寂,半天,有人报了自己所在的路口,迟疑道:“十分钟前,有一辆救护车往返过……”
他没说完,所有人心头皆是一凛,李非鱼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有枪!”
许多医院都有救护车,正因如此,他们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对警方的布置了如指掌并予以配合,而特殊的作用和使命却又让救护车能够在大多数地方畅通无阻,救命讲究争分夺秒,就算是设路障查车,也未必会波及到他们!
所以,若是于航自己叫了救护车,又持枪胁迫的话……
顾行冷声打断了警用频道中期期艾艾的解释:“说明去向!”
陆离同时拨通了余成言的电话,准备调取交通监控,通过车牌号进行追踪,但电话刚刚接通,余成言就先一步急切地说道:“刚接到报警,有歹徒持枪劫持救护车!在青山路与建宁路交汇路口弃车,正在向东逃跑中!”
简短的两句话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中,最糟的预想成了现实!
青山路与建宁路交汇路口,向东……李非鱼飞快地在脑中铺展开了一张龙江市地图,从那里向东逃走的话,最可能的目的地是……
一个又一个地名闪过脑海,和陈宛的生平彼此印证,却都没有带来任何熟悉之感。
正在她毫无头绪之时,顾行忽然说道:“地铁站!”
对了!徒步定然逃不掉,只要设路障,出租车也太容易被堵住,对于航而言最安全的当属人多的公共交通!而那里的地铁线路应当是通往——
陆离转头过来:“老余说于航抢了医护人员放在车上的蓝色长款羽绒服和白色毛线帽!”他说完,又在警用频道重复:“各单位注意,嫌疑人可能身穿蓝色羽绒服,头戴白色帽子,最后出现位置……”
而就在这时,李非鱼也终于在脑内的地图上搜索到了什么,蓦然失声道:“门卫!陈宛跳楼大厦的门卫!”
他当然并不懒惰,陈宛的死可以说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一点关系,就算是要追究没有及时锁天台门的责任,也更应该去找那些躲懒去天台抽烟的装修工人,但显然,于航已经濒临疯狂,他根本不在乎要杀死的究竟是不是无辜之人,恐怕到了此时,他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完成所谓的审判,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以复仇为名义的扭曲欲望!
而那条地铁线路上,与陈宛之死关联最深的地方就是她跳楼的那栋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