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阚也总算七荤八素地爬了起来,他被人撞到了一边,摔得全身都疼,幸好没撞到头,他隐约意识到事态比预想得更加严重,慌乱中,正打算和庄恬一样去前面查看,但就在这时,他背后紧贴的车厢壁上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凌乱的声音伴随着隐隐的撞击感,在一瞬间就把他还没完全找回的理智搅成了一团乱麻。
这名在小县城里混了半辈子的民警几乎没碰过枪,但这却不妨碍他立刻反应过来,方才听到的是如假包换的枪声!
驾驶室终于传来顾行的声音,冰冷而短促,但声音并不大,像是根本没什么力气:“开车!”
“开车?”李阚胃里痉挛起来,近乎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要逃离现场……是不管另一车人了?!”
可惜就在顾行下令的前一秒钟,急于救援同伴的司机却先一步打开了车门。
庄恬惊呼一声,似乎要去顶替他的位置,可惜已经晚了,枪声愈发密集而响亮,李阚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子弹射入人体的声音。
他从心底里腾起一股冷气,冻彻骨髓。
车里剩下的几个人至少有一半在方才紧急的躲避中受了伤,他分明瞧见特侦组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双目紧闭,歪头抵在坚硬的车厢上,他爬过去晃了他两下,却不见任何反应,似乎已经撞晕了。
与他一样的还有好几个人。
车外的枪声停顿了片刻,李阚放开陆离,茫然地左右看看,阴暗的车厢里几具人体交叠在一起,像是昏迷,又像是死了。
理智告诉他不要慌张,但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却催促着他尽快逃离眼前的环境,让他无法清醒地思考,他哆嗦地伏低身体慢慢贴向车门,然而还没有松上一口气,刚刚停歇的枪击声就又更猛烈地响了起来,这一次,除了车厢前方与两侧一如既往受到了攻击,剩下大半子弹都倾泻在了后方紧闭的车门上。
外面持枪的不止一个人!
王鹏章总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帮手!前后不过半分钟不到,却像是过了天翻地覆的一个世纪,前有狼后有虎,连一条生路都看不到!
李阚只觉嘴里发苦,像是刚生吞了半斤黄连,他手脚麻软,跌跌撞撞地去拽周劲松,后者却已经吓呆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两名还算清醒的特警气喘吁吁地紧靠在车门边上,双手紧握武器,一人狠狠骂了一句:“老子跟他拼了!”
李阚全身一个激灵,慌忙要去阻止,却争不过对方的力量,没几下就被甩到地上,那人回头怒目而视:“贪生怕死的废物!给老子滚远点!”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眼睁睁地看着车门在眼前打开,一梭子子弹破空的声音在他头顶爆开,像是催命的鬼哭,开门的特警没开几枪就直挺挺栽了下去,身后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有人倒在了李阚身上,身体仍然温热,但是却一动不动了。
他不敢去看,甚至不知道残留在他身上的究竟是尸体的体温,还是血流的热度。
半遮半掩的车门摇摇晃晃,不远处烟尘弥漫,爆炸过后独有的气味随风灌进来,呛得人想要咳嗽。
有谁单脚从后门踏上了车,极用力,“咚”的一声,像是直接踩在了人心上。
李阚全身的温度都好像被抽干净了,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他大叫一声,把吓呆了的周劲松往前猛力一推,任他跌倒在来人黑洞洞的枪管下,自己却紧紧抱住脑袋伏在地面,嘶声喊道:“是我!别开枪!别开枪!咱们说好了的!我是李阚啊!”
那人果然没了动静。
枪声止住,脚步声也停了下来,一切一切在这一瞬间都归于平静,仿佛连时间都随之凝固。
周劲松跌在地上,鼻子撞出了血,疼痛让他回了点神,他愣愣地扭过头:“师、师父……你说……什么?”
李阚喘着粗气,头埋在双臂之间,硝烟的味道刺入鼻腔,封住了他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话。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散漫中带着点恶意的戏谑:“他说‘队长别开枪,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
“你?!”李阚心中巨震,霍然抬头,“你不是……”
烟尘混合着车轮摩擦烧融的刺鼻的气味,依旧从晃晃悠悠的车门外面飘进来,一切都和几秒钟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但又全然不同。
午后的阳光强烈,兜头泼洒在对面人的身上,明媚而灿烂,充满了生机。
和枪战、爆炸、或者死亡,都没有哪怕最微小的关系。
李非鱼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眼睛,啃起了光秃秃的指甲,正居高临下用枪指着李阚的男人转身跳下车,扯下了简易的头罩,路过她身边的时候顺手把她的手从嘴边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