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十几个人为全队断后,也是最后过河的,村民来来回回好几趟,轮到我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
正当我感叹着又过了一关,没料到几艘船同时停在了河中间不走了,那几个划船的村民抱着船桨朝我们伸出手来:“加钱!不然就停这里了!”
这事做得确实不太地道。我说着好话:“爷们,都是徐州人,给个面子呗?”
有个带头的村民恼怒地说:“别来那一套,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当兵的了,一来村里就抢东西,我们种地能收多少粮食呀?都被你们给抢了,我们吃啥,喝啥?等着饿死么?前几天来了一帮国军,把我们的粮食都抢了,村里连一只鸡都没剩下,现在老百姓只能啃树皮活命了,我们不管啥鬼子不鬼子的,我们只想活着!你看看你们,又是羊又是猪肉,还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呢!不给钱就一起沉这大沙河里吧!我们不怕你们,反正早晚都得死。我老娘昨天晚上就饿死了,我老婆孩子现在树皮都啃不上了。”
一番话说得我们无言以对,他说的对,不管谁跟谁打仗,受罪的都是老百姓。
我转头看身边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对岸的人都在大呼小叫地催促我们赶紧过河。
我抓枪的手开始哆嗦,我现在完全可以把这些村民杀了,或者赶下水,自己划船过去。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饥饿的滋味。
于是我压低语气说:“这位大哥,知道大家受苦了,是我们当兵的没用又无德,你也看到我们这些人了吧,刚来徐州的时候,都是上万人的队伍,现在几个上万人的队伍活着走到这的,也只有这些了。都是娘生爹养的,这次是保家卫国…”
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我们不管什么国家民族,我们只想活着!活着!”他叫得歇斯底里。
算了,语言是不管用了,于是我答应说:“别说了,我给你们一百个大洋,回去买点粮食先救命吧,等麦收了,就能好过一点了。”
村民们重新开始划船,隔壁船的村民叹气说:“老总呀,麦收了有啥用?你是不知道,打下了粮食,除了交地租和军粮,我们就算把糠都吃了,剩下的也根本撑不到秋年了,所以呀,这条河就是救命河了,让俺有点鱼吃,勉强活命。没农活了就吃个半饱,有时干脆不吃饭,靠晒太阳活命…”
河东岸一群老少村民在看热闹,我放眼望去,确实都是瘦骨嶙峋,精神萎靡。唉,我也无能为力呀!
我们刚上岸,对岸就传来枪声,一队日军正冲上了河堤,趴下就朝我们开枪。看热闹的村民吓得跑到斜坡上趴着吓得不敢抬头。
送我们过河的村民跑到我们后面躲起来,有百姓在对岸,和鬼子混在一起,我们不敢开枪还击,尽管鬼子只有十来个人,我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下令撤退,尽快脱离接触。
我们刚退下河堤,送我们划船的村民就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回身跑回河堤朝对面看,看到令人发指的一幕,十来个鬼子把老百姓赶到河边,正在开枪射杀,有人跳进河里企图逃命,也被追着射击,河面上流出了汩汩血水。直到所有村民都倒下了,他们还不罢休,用刺刀挨个攮一遍。
“开枪!打死那帮狗日的!”我架起机枪直接朝对面的鬼子来了一个长点射,五六十米的距离而已,打中一两个还没问题。
我们只是第一轮射击有效击中了几个日军,还想再打中就难了,他们躲河堤后面不露头了。
张迷龙手里没枪,找别人借,没人搭理他,这两天时间内他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急得他只能抓起石头块往对面扔,边扔边骂:“死八辈子的小鬼子哟!我草你大爷!”
所有人都恨得牙根痒痒,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刚拿到钱的村民双手捧着钱跪在我们面前哀求:“各位老总,我求你们了,过河杀了这帮人吧,我把钱还给你们!我们没得罪他们呀,都是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