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今上以严德严法治国,去年御史旁支的一个子弟醉酒误闯了别人家的丧堂,被顺天府府尹捉拿,仗毙两百而亡。
这一次他们夫人不请自去,误闯人家的祭奉,虽说只是平常日子的祭奉,但在重规矩的易国,尤其在曾在百官面前明言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天子眼皮子底下,如若狄家人追究,这可不是可说情理的事,就连他们老爷的官途,也会受其影响。
林盛翼看他奶娘喜极而泣,泪湿满襟,那因艳容娇躯发热多时的脑子终是清醒了半分,扯着他奶娘的衣袖,半晌叹了口气,道,“以后少不得您教她做人了,我父母双亡,也就您这一个老家人还能为着我着想了。”
林婆子听了更是大哭,跪下道,“是老婆子的不是,没先前拦了她出门。”
林盛翼听了哑然,自知是他的放纵,让家里谁也管不得洛娘,才出了这台祸事。
狄禹祥晚上回来,洗过双手,亲手上香,烧纸祭拜过祖先,撤下供桌,把供果放到放牌位的案台后,萧玉珠才说了今日萧洛娘的事。
当是没有看见她夫君乍然冷下来的脸,萧玉珠依旧不紧不慢地道,“那林家婆子我看着像是个清醒人,如若一家人没糊涂到底,改日怕是会登门送贴造访。”
狄禹祥没吭声,抱过桂花送来的长南,逗弄了儿子两下。
长南一天没见到他,一见到他就咧开了嘴,张着长个了一个小白点牙的嘴,往他的脸上啃来……
被儿子啃了一脸的口水,狄禹祥那冷脸这才好瞧了一点。
“若是送了贴子来,我差人来叫你?”萧玉珠道。
狄禹祥摇头,“无须,这两天我会在家。”
见她看他,应是在担心是不是会误了他外边的事,他笑了笑,“那林大人如若还长着脑子,我看明日就会送贴子过来,我把外边的事暂且推一推,没什么要紧的,回头让狄丁去替我告个罪就好。”
“嗯。”萧玉珠点了下头,没问他此事他打算如何处理。
隔日,狄轼狄小七也从来狄丁那也知道了昨天府里发生后,听到萧玉珠在仅出一言后就一字不语把人逼出府门的事,狄轼听了严肃点头,决定把此事写信回去告知族里,让族长往族里通布此事,狄小七听了则是咋舌不已,看着他堂叔跳着脚大叫,“我就告诉过你,祥堂婶是得罪不得的罢!你瞧瞧,你瞧瞧,叔,你说我敢不敢惹她?”
“没叫你惹,”见他跳上跳下像个毛猴子一样没规矩,狄轼一巴掌拍了过去,拍蔫了他,甚是严肃地道,“是叫你尊她敬她,族叔早告诉过你,她不是我们这几辈人里娶来的那种媳妇,她是娶来生振我狄家规矩家威的,懂不懂,浑小子?”
说罢,又大力抽了他几脑袋,直到狄小七抱着头求饶道“知道了”,这才松了手。
通过这事,狄小七越发觉得他这个堂婶惹不得,狄轼却觉这事仅仅只是一个开端,前面从他们出行前族长与族老对他与小七的叮嘱,他还道只因她是狄家这几辈里嫁进来的人里其娘家身份是最高的,现下看来,很多事怕是在后头。
他们仅来半年,禹祥堂弟就已带他和小七把城门守卫的关系打通,码头那边也有了熟路,运货来的船只更是不用说,其中一个船队的主家就是禹鑫堂弟岳家的人,从淮南的货源到走船,再到通城关,他们皆盘出了一条顺线过来,省却了中间环节的过多损耗,现在他们的布店与酒铺已有盈利,不用再等来年开春才能等到好光景。
他们狄家宗族增叔这一支,也真是了不得,如族公多年前为宗族卜的那支卦一样,他们家是他们族里这几代出现的生门。
初二早上天本还阴沉的,但上午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见得是好天,风也不大,萧玉珠就搬了椅子去院中做针线活,由得了大郎教长南走路。
长南已能走上几步,就是冬天穿得多,走路的时候就像个立不稳的棕子摇摇晃晃,看得一旁的萧玉珠眼皮直跳,生怕他跌倒。
长南不知其母对他的担心,这天走着突然摔倒了也不哭,反倒呵呵直笑,直当这地也跟他闹着玩。
狄禹祥也是个初为人父的,年纪本也不大,儿子跌倒了也不扶,蹲在儿子身边教唆他不可能做到的事,“长南长南,自个儿站起来,爹爹背你出去打酒喝。”
听得萧玉珠在旁直摇头,只是她夫君这种不正经的话她听得耳边都起厚茧了,便连那句说他的“休得胡言”也懒于出口了,任由他们父子胡闹。
这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懒洋洋地各自做事玩闹,但快到午时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敲到三下的时候,桂花从厨房里出来,看了那抱起了小公子的大公子一眼。
“开罢,来的要是男客,让他在门口等一会。”狄禹祥猜拜贴也该到了,抱着儿子坐到了妻子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绣着鞋面上的青竹。
桂花打开门,来的确是男客,是林府来过一次的管家。
桂花接了拜贴进来,狄禹祥打开一看,也没叫那家人进来,只让桂花回了话,“回了那家人,道我下午有空,在家候着林大人。”
“是。”
桂花前去回了话,说罢就掩上了虚掩着大半边,没有全打开的门。
“倒也快。”门关上后,萧玉珠的手扯过长长的青丝,穿过布面,缝了严紧一针,又加紧力道扯了扯,嘴里淡淡地道。
“呵。”狄禹祥轻笑了一声,眉眼之间却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