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有一个不成文的风俗,大到天子百官,小到黎明百姓,都会在三月三百花诞这一天一家齐聚,备齐贡品祭拜春神,放河灯祈福。寻常百姓也就是祭拜春神放放河灯,一家其乐融融一番。天子之家有别于常人,无端平添了百十条规矩。
花倾城哀怨地站在国君、皇后身后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参拜着春神神像,先迈哪条退,磕头时弯腰几分,双手如何放置,早就在挽月阁里被教导礼仪的嬷嬷唠叨了千遍万遍。为显示对神明的敬畏,祭神之前是不能进食的。花倾城此刻又累又饿,淡紫色的面纱掩去了苍白的脸色。之前的伤使她失血过多,体力上根本就应付不了这么多的繁文缛节,心情不免烦躁到了极点。
“父皇,太子妃似乎有些不适。”
花倾城正晕着呢,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不免朝他投去目光,见他正朝自己点头微笑,不免好奇地打量起来。
那是一张与司空朝歌有着几分相像的脸,眉眼不如司空朝歌般线条分明,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用来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了。花倾城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以“长袖善舞”闻名的二皇子司空禀祀。他果然遗传了戚夫人的美貌,身为男子,竟比身后的宫女还要美上三分,只是眼底噙着一抹邪魅的笑,令人十分不舒服。
国君年过半旬,俊朗的外表却浑然看不出年龄,风采依旧。贯有威仪的声音响起:“是孤疏忽了,太子妃有伤在身,下面的祭拜就免了吧,先下去歇息,养足精神了参加晚上的国宴。”
“臣妾遵命。”花倾城巴不得不参加祭神大典呢!不免由衷感激地朝二皇子司空禀祀福了福身,带着自己的宫女退下了。
“父皇还真是很宠你啊!哼!”路过司空朝歌身边时便听见他不怀好意地冷嘲热讽,花倾城不置一词,高傲地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们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走走。”下了祭神台,花倾城便屏退了左右,独自漫步在鲜花遍开的后花园里。春神宫是皇家供奉春神的地方,前殿是庄重威严的神殿,后院则是名花林立的花园子。时值三月,大地回春,供奉春神的地方自然是更加春意盎然。
花倾城悠闲地走在花园里,将满园春色尽收眼底。微风拂面,她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忍不住轻轻地踮起脚尖,在原地旋转起来。
“哎呀……”乐极生悲了……花倾城一得意便忘了自己有伤在身,本来就失血过多容易产生晕眩的感觉,还在原地转起了圈子,结果就是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地上。
“你没事吧?”
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挡去了背后融融春日。阳光在他背后,花倾城抬眸时被太阳耀得睁不开眼,自然就看不清楚说话的人长得什么样。
“都压坏了。”
花倾城正想着答谢他的关心,没想到那人却匆忙地将自己一把抱起,抱出花圃,将自己放在地上后又马上回到花圃上,心疼地扶起地上被压垮了的一株株花苗。
花倾城很是意外,连着几日,竟都遇到些莫名其妙的男子,眼前这个更夸张,对美人不感兴趣,反倒担心起那些花来了,不免仔细地打量那人一番。挺拔高挑的身材,刚毅的脸上是不苟言笑的表情,对着那些花,眼底有着一点点的怜惜。
花倾城看着他耐心地将花苗一棵棵地扶正,将压烂了的叶子、花朵熟练地剪断。这才发现,他原来一身的花匠装束,还随身带着工具。可他的身上,却有一股非寻常百姓能有的特殊气质。花倾城在脑中将满朝官员、皇亲国戚过了个遍,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尊驾可是大皇子?”
大皇子司空闵词,生母不详,未满月便被接进当时的弘王府。膝下有子,再加上老国君对司空闵词的喜爱,当今圣上才从那场血腥的皇位争夺战中脱颖而出,被立为太子,后继承皇统。老国君仙逝时,司空闵词才6个月大,自此一直不受国君重视,直至11岁时作了一篇《论边境长治久安》,这才被国君重视,赐名“闵词”。
民间多有传闻,大皇子的生母是红极一时的青楼名妓,国君出巡时承蒙一夜雨露,此后珠胎暗结,生下了国君的私生子。大皇子与皇上相认,其生母却不知所踪,也无人敢问及此事。
一心植花的男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十分意外地看着花倾城,也不言语。
花倾城从他的眼神中领会到他的意思,忙道:“大皇子沉稳内敛,不喜朝政一心放在园艺上,我早有耳闻;况且这后花园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出入的,还是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闲杂人等万万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的。”
“你很聪明。”司空闵词说完,又埋头整理起花圃来,似乎在他眼中没有比园艺更重要的事情了。
“谢殿下夸奖。只是祭神是大事,殿下怎么没有出席?反而在这……”花倾城还没有说完便看见司空闵词的手微微顿了顿,握着铁锹的手指指骨分明,忙闭上嘴,不再言语。
花倾城不说话,司空闵词也无话可说,两人便一个干坐着,一个蹲着干着活,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沉默了许久,花倾城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晌午了,一大早起来便没吃过东西,到现在真的是饿得不行了,眼看着自己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朝司空闵词福了福身,道:“殿下,我先告退了。”
“等等。”司空闵词总算是整理好了被花倾城摧残过的花圃,一跃从花圃里跃了出来,在花倾城面前站定,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张口便说,“跟我来。”
花倾城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突然要跟他走?
“跟上。”司空闵词走了半天也不见花倾城跟上来,便回过头来催促她。
花倾城怔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他走了。
许多年后,花倾城回忆起这段初遇的时光时总是忍不住感叹,当日若是没有跟在他身后一步步地走去,这一生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花倾城跟在司空闵词身后,七绕八拐地来到一片开满白花的树林里。花倾城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了。满枝的白色花朵盖住了枝桠本来的面貌,散落的花瓣随风飞扬,像是一场雪,一场花的雪。
也许就在一阵细雨后,也许就在你无意的一注视间,洋槐花开了,碧蓝的天空下,和着云朵槐树开出那么耀眼的花,开得灿烂而壮丽,满枝桠的雪花,满树的繁华。风轻轻吹起,树上的槐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仿佛下了一场槐花雨,洁白一地显得那么凄美苍凉。
“给。”
花倾城闻言低头,不知何时,司空闵词摘了许多白色的小花,摊在臧蓝色的手绢上,越发显得雪白,此时正捧在手心里献在自己面前。
花倾城不解地抬了抬眸,不明白司空闵词的用意。
“这是槐花,是可以食用的。”司空闵词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低沉得没有一丝温度。
花倾城更意外,又问:“殿下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后半句噎在嗓子眼里没有说出来。
“你方才一直看天,不是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吃午膳吗?每年这个时候,午膳都是要等到下午才开的,离现在至少还有两个时辰。”司空闵词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花倾城手上,又补充一句道,“尤其是你,你是太子妃,席间是没有多少机会吃东西的。”
花倾城想了想,也是,且不说自己还能不能再挨两个时辰,即便真的到了席上,挂着太子妃的头衔,那些大臣的家眷,那些后宫的嫔妃,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光是应付她们,别说吃东西了,就连喝口水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
这么一想,花倾城便坦然地接受了司空闵词的心意,挑了棵粗壮的槐树,掏出自己的手帕铺在地上,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安心地吃起槐花来。白色的小花含在嘴里有种清新的花香,仔细一嚼,甜甜的!花倾城也不客气,很快便把手里的槐花吃完了。虽然不能够吃饱,但是暂时充饥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