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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梁代文也觉得记忆错乱。顾逸烧了热水煮泡面:“就差几盒蚕了。”
梁代文倒是没有开玩笑的兴致。肚子饿得一直叫,吃了泡面更胃痛了。他皱着眉头靠在书房,对着设计图苦苦挣扎,电话会又不停,顾逸觉得好笑又心疼,拿失灵的机器人没有办法,自己还不能哭。只能坐在门口憋段子,梁代文轻轻地把她推了出去,关上门打电话。
垃圾猫被拒绝在门外。
她睡在客厅的沙发,半梦半醒睡得很不踏实。来客厅的梁代文悄悄地喝水,吃褪黑素,坐在顾逸的沙发边。种种的举动重叠,顾逸才明白,之前半梦半醒时看到的影子都是真的,是孤独的机器人向她悄悄发出的求救信号。
“喂。”
“嗯?”
“我在你身边哦。”
“好的,知道了。”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她久违地梦到了爸爸。父母离婚那年她七岁,早上妈妈轻描淡写地出门,说去办件事情,让她午休时不要回家。到了晚上妈妈回来,像是完成了郑重的人生告别,时隔多年,她才想明白,妈妈那天是去离婚。梦里总有一双红色的舞鞋,她本以为那是妈妈早上在大雪天出门时穿着奔跑,赶上早班公交车去离婚,但记忆绝对是出了问题,大雪天里,舞鞋跑不起来的——那是妈妈带着她去舞厅找爸爸时的场景。爸爸在歌舞厅里伸出的手,不是牵住妈妈,而是在驱赶她——爸爸的借口原本是和朋友有推不掉的牌局——这是妈妈不信任的开始。而成年人的信任,像是伸出手时已经预判到了自己即将接受伤害,信任越多,受到的蚕食越惨烈。
她睁开眼睛,自己在床上钻在梁代文怀里,他胸前一片T恤是黑色的,她哭了。他拥抱着自己,呼吸是清醒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把对方越搂越紧。
身体是柔软的,体温是温暖的,顾逸埋进梁代文怀里,熟悉的气味令她安心,无论低沉到什么程度,他至少还在身边。
第一天入职的顾逸就感受到了公司奇妙的氛围。门口立着人形等身立牌,是综艺节目第一季的冠军,手里捧着的却是“牢记企业文化,少喝酒,别熬夜;”办公室里堆满了书,白板上有各种留言,一条比一条丧,被圈出来的最大一条是“珍爱生命,远离脱口秀,单口喜剧,栋笃笑,做个老实无聊的好人。”
顾逸心想,来对了。
她跟着老板开会,用x-mind做了个表格,把之前想过的想法都罗列了出来。售票的公众号菜单除了开票信息,还可以做签约演员的创作谈,结合节目做热点;在节目上只露了脸没有机会发挥的人,可以把段子做成日历的形式放在次条;接受投稿,支付稿费,尽可能地让对脱口秀感兴趣的人都参与进来……以及现在开放麦多对签约演员开放,可以每周制定一期主题,邀请新人和没上过节目的人来玩,同一个主题观点碰撞,还可以和观众互动……
对热爱的东西,发散思维似乎来得比在壹周舒服得多。那些为了奢侈品而憋出来的故事,自己都不相信的旷世爱情童话,到这儿完全都没有必要讲了。唯二的两个下属一个是脱口秀演员,一个是主持人转行想做脱口秀演员,都是"戏精",更不要提公司的构成,送过外卖和快递的,在华强北卖过手机的,在工地搬过砖还开过翻斗车的……素材遍地。她泡在笑声的蜜罐里,除了下班晚,似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甚至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梁代文给她的压抑。
每天回到家,她都会给梁代文讲述公司的见闻,因为忙综艺节目,公司哀鸿遍野,演员都在郊区录节目,除了剪辑室空调开着人都在,剩下的基本都在郊区。梁代文语气很平静,每句话都会认真听,还会提问题:“那你不去看节目吗?晚一点没关系,我可以去接你。”
她只笑着摇摇头:“走了就没人更新公众号了,现在光秃秃的就靠我了。”
“真难得,马大哈要成为顶梁柱了。”梁代文现在表达强烈的感情似乎很累,语气都选择得很平静。
当天晚上他在书房画图,画笔掉到桌子下面的缝隙,伸手捡了几次都没捡到。他暴力地拆掉了桌板拿出笔来,坐在地上喘粗气,图也不想画了。过了一会儿,他和顾逸说,过几天我可能跟公司请个假,休息几天。
躺在床上顾逸才反应过来,梁代文不去工作,可能是要放松心情。
第二周的早上梁代文打招呼的方式很奇怪,难得地亲吻了她的额头。下班回来,柜子里常穿的衬衫和外套不见了,连同旅行箱和充电宝……一并消失。顾逸在客厅坐了会儿,努力平复情绪,开始处理工作。集中精神回复了邮件还写了新段子(多半用不上),她才拨通了电话过去,打了三次听到了声音:“抱歉,我不是故意失联。”
“没事,我知道你在哪儿。”
“你说。”
“你回了老家,在妈妈的墓地对不对?”
那边很安静,肃穆仿佛从听筒传过来。她听见鞋底在石阶挪动的声音:“大概只有你能猜到我在这儿。但拜托你……别来找我。”
“我不会。我在原地等你,新公司的公众号一片荒芜,有得忙呢。”顾逸忍着眼泪清了清嗓子:“梁代文,我在家里等你。”
挂断了电话的顾逸号啕大哭,这里没有摄像头,梁代文也不会监视自己;相反,他就是因为不想给自己传递低沉的情绪,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依靠,不愿去做心理咨询,才独自一人跑回那么远的地方。机器人疗伤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愿意求助的时候,得给他自由的空间。最基础的信任是,机器人放心不下垃圾猫,一定会按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