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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不是为了找你。就是刚才听到你们聊天有点好奇,梁代文和顾逸什么关系?”
“顾逸喜欢梁代文很久了——这回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哦。”杰奎琳似乎也在喝酒:“工作上遇到这种事情也没办法。”
“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把这种事情云淡风轻地当作‘没办法’。偶尔也学学做个有人情味的女人吧。你对黄闻达旧情未了,宁可分手和年轻男孩断了联系都要保持单身,就别再装冷血无情了,很不讨人喜欢,还是说黄闻达就喜欢你这样?毕竟你们公司直线距离八百米……”
“够了。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们没有关系了,打电话来问顾逸的话,直接打给她就行了。”
挂断电话走进来,关醒心正在门口收折叠椅,和他撞上目光时温柔又疏离。已经到了11点,有观众零星离场,许冠睿有点尴尬,只恢复了笑容问:“顾逸去哪儿了?”
关醒心摇了摇头:“她没在位置上吗?去哪儿了呢。”
梁代文捋了捋头发,似乎不太在乎形象;顾逸感觉到温暖的体温,笑着露出门牙,一颗真一颗假:“托你的福我当上了主编,还有了两篇10w+。”
“骂我还是能得到数据的。”穿堂风吹过梁代文的脸颊,这次顾逸看清了,他的确瘦了不少,五官和轮廓都跟着清晰了,目光落到谁身上都像沾了朦胧不清的伤感,黏糊糊湿哒哒,对谁都防备一样。也许是灯光映在他眼睛里,也许总有想哭的欲望,他的眼神太过可怜。
“那个长漫画的公众号,是你画的吧。”
“我……”
“骗不了人,我看了你那么多场脱口秀了,阴阳怪气的语气别人看不出,我能看得出。”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在心上。除了经济上收入变少了点,我的生活没有变化,更忙碌也更充实了,你大可不必为我操心……”
顾逸说不出话。她还做不到像关醒心一样笑着忽视空气中的裂痕,也做不到藏好一切抚平揉皱的人际关系。直来直去惯了,她要强忍着才不开口问,和你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我,有想起过吗?如果想起我,是难过,心酸,思念,还是……气愤?
他抿抿嘴:“你好像瘦了。”
“因为你。”
狭窄的楼梯,梁代文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脚踝一下磕到楼梯,顾逸醉醺醺地笑了,一定是没怎么抱过女孩的男人,竟然可以这么拙劣。
但她觉得无比幸福。
楼上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小小的桌子,床头整齐叠着床被子和一本书,是加缪的《局外人》。顾逸被梁代文撂在床沿,自己蹲在地上,灯坏了,房间异常漆黑。她摸到梁代文的脸,滑脱着跌进他怀里,暧昧的此刻,贪恋一个吻算是过分吗?
梁代文开了手机灯扔在床上,房间有了一束光,两人勉强能看清彼此,他说,我有些话想和你讲。
“述情障碍究竟是什么样,我好像没讲过。会难受,真切地有身体反应,会痛——情绪接收不到的东西身体会代偿。你们会有情绪反应,提醒你们有些事情不适合去做,要自我保护,也会有想象力,会做梦,但这些开关我通通没有,我的身体是没有门窗的房间。高中的时候,我会突然心口痛,半夜抽筋,冷热感失常,像身体‘饿了’。起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去过医院,但查不出结果,只能去看心理医生。被确诊述情障碍时医生告诉我,这不是疾病,只是一种特质和障碍。但我很困惑,如果不是病,为什么我没办法掌控自己,也失去了想象力,身体残余的那些能称为虚构的能力,像蜘蛛网,像茧——所以我会养昆虫。第一次看你在台上演脱口秀,实话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被你叫住了也没有,只单单记住了这个人。后来又抽到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再被你注意到,揪着提问……我想,可能这就是正常人会有的情绪,你在关注我。这可能也是我的机会,因为看演出的几天,我很平静。”
顾逸安静地听着,梁代文握着她的手,体温像水一样流淌过她的身体。
“很多人以为述情障碍是缺乏情感,拒绝和人交流。但我一直在控制自己,顺从这个世界的很多规则,想和有好感的人建立联系,既然只是感受不到,就可以换去一些报酬,吃点亏也没关系……和你在一起,让我开始对周围感兴趣,好像活着不再是刻意地去‘感受’,而是自然会有身体的反应。偶尔那些情绪……我不会比喻,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依旧觉得对我来说是好现象,因为我笨拙的回应也会让你快乐。我想,是时候不去顺从规则了,是时候去做想做的事情,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些伤害了你。”
“没有,我不觉得。”顾逸摆摆手:“这有什么伤害,我甚至都没做什么。”
“我见不得你有一点点难过——看到了我会难受。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我不是随机选中你的,而是挑中你……拯救我。”
顾逸搂着梁代文的脖颈,对着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嘴唇很软,有一点点干燥,口腔里也是干的,也是,说话说了那么久。一点点濡湿他的嘴唇,再被他贪婪地回吻,这样,是这样的,他不是感受不到,他对自己也有库存不多的贪婪。没有香水的梁代文更令人痴迷,像是脱掉一层不适合自己的气味。顾逸有股想哭的冲动,摘星星和仰望星空对普通人来说,是根本不可实现的梦想。但如果有颗星星和地球上的人遥遥相望,亲自选中了她,像陨石一样不惜烧毁自己砸下来呢?她能做的也只有认命地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