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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奎琳穿着一身黑,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忙。有些冷的办公室里,她的话也跟着冷了:“做了这么久新媒体,不知道选题是要迎合大众的吗。”
“那前一阵您还叫我写新的东西。”
“你刚才那一段话,会议室里有一半人都听不懂,怎么让读者懂。需要停下来二次思考的东西就是没有传播力的。”
顾逸当然明白杰奎琳话里的意思,大众读者的阅读水平,不会站在“势均力敌”的肩膀上重新审视自我需求,而可能直接看到媒体鼓励大家不顾一切追求爱情,在评论区乱喷一气。杰奎琳想要的是在保持格调的情况下,尽可能有更多的读者,争议也尽量不碰阶层和时政;热点和尖锐的问题可以钓鱼搞热度引战,但没必要,人们可以为了热点和尖锐的问题吃瓜,为爱豆和分手情侣站队,但爱情这种大又模糊的话题反而无聊,人们反倒提不起兴致。
“早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
顾逸心里想,那不是早没发现,后面也不能让你发现,脱口秀要是让你知道了还了得。她装作软弱:我就是勤反思……”
“你以为自己真的懂吗?”
顾逸被这个反问控制住了,一个住在出租房里有上顿没下顿的二十六岁年轻人,的确视野受局限。于是她反唇相讥:“我的确不懂。”
“那你该怎么做。”
“我想……涨工资。贫穷让我目光短浅。”
气氛突然尖锐了,顾逸屏着呼吸看杰奎琳,眼神里满是可怜,杰奎琳不吃这套:“拿出点成绩来。被扣工资又在开会时胡说八道,公司这么多眼睛看着,怎么加薪。你的确是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浪漫,想想怎么能为公司所用,多交点选题给我,出去吧。”
退着走出会议室的门,顾逸也没能解开疑惑,说话比梁代文还没温度的杰奎琳,是要栽培她吗?
这种机会不能放过!
为了证明给杰奎琳看,顾逸连ounce都不去了,结结实实在办公室加班,每天晚上想出三个选题发给杰奎琳,再被她无情退回,偶尔保住一个……杰奎琳在小办公室打电话,她在门外对着电脑写稿。熬不动回家前,顾逸打着哈欠,杰奎琳还没走——不是谣传她有小鲜肉男朋友吗?这种工作狂哪里来的男朋友?
实习生悄悄发微信:“Lindsey,不要和大魔王学,她是工作狂控制狂,你想成为献身工作的女人吗。”
杰奎琳的办公室冬天几乎不开空调。耐寒的女人,似乎很享受被冻得清醒的感觉。而她还是有点触动,两个女人,工作之外毫无联系,在办公室里却像有了什么秘密,开着灯,共同加着漫无尽头的班。
回家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梁代文,顾逸心里像有石头落了地,家里有人的感觉太好了,哪怕不是恋人是朋友,此刻累得不想说话,也会心头一热。而梁代文说,走,跟我去卧室。
顾逸立刻精神了:“啊?”
“给你看点东西。”
“梁代文,别诱惑我进卧室啊,我跟你讲我不会从的,是不是看见我胸大腿长了,我告诉你,我不是这种热爱声色犬马放浪形骸的人,不靠这个抵房租啊!”
男人忍无可忍指着床:“谁叫你躺床上了,去床下。”
“啊?”
“钻就是了,干净的,我让阿姨认真打扫过。”
顾逸弯下腰,迟疑地看了看梁代文:“这是什么新奇的play,是不是想了新的方法整我。梁代文,要是敢侵犯我,我和你拼命。”
梁代文语气不容反抗:“快点钻。”
没等躺好,梁代文就关了灯,顾逸的背蹭掉了什么东西——床板上粘了什么?等她转过头来,近距离的光亮吓了她一跳。眼前是夜光的小星星,和儿时玩过的夜光吸管叠成的类似,小小的,一颗两颗贴满了整个床底,脸和手似乎都被夜光染色了。梁代文也躺在地上蹭进来并肩躺下,又不靠近她,只平静地把手撑在脑后。顾逸张大了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星星和月亮会发光,是什么原因?”
“不是天体运转吗。”
“我现在不会做梦,但童年时会。那会儿我坚信星星不发光,还经常和小朋友吵架,是因为梦见月球上有很多散落的星星,穿着白色夜光裙子的小朋友拿着扫帚在月亮上扫来扫去,听从指挥摊开铺平,或者扫成弯刀的形状,于是月亮会有阴晴圆缺,其实是很多心存浪漫的小朋友在拼命地扫星星,会有长大的小朋友离开,又会有新的小朋友带着扫把赶来,所以小时候我很喜欢看月亮……上次去迪士尼回忆起来,夜里看你心情不好,就想和你分享一下这个梦,这个世界普通人能看到星星,其实不是星星发亮,是不停为梦想挥动扫把的女孩。不过——看到了就好了,快出去吧,地上很冷。
谁会在这个时候在乎冷。顾逸痴痴地盯着星星,舍不得爬出去,还抓住了企图跑掉的梁代文:“都是你自己叠的?”
“买的。但是我自己贴的。”
“这算是哄我开心吗?”
“不知道。我就是想起个梦,给你分享一下。”
不知道算不算是三流青春电影会出现的桥段。如果是正常男孩,她肯定觉得低俗,老土,矫揉造作;而躺在身边的可是几乎不会表达情绪的梁代文,不知道外星人是不是接收到了人类拼命示好的信号,微弱地也发出一点点回应。以及——扫星星这种童话,也太浪漫了点……
“梁代文。”
“嗯。”
“所以你以前能做梦的时候,是个很浪漫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