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扶李沛然躺下,帮他掖好被子。
李沛然产生错觉,恍惚间觉得这是自己的家,冉冉是自己的家人,家的感觉是多么久违渺远,而这一刻如此真切。
冉冉刚要起身,被他拉住手腕,轻轻柔柔的,“你坐会儿。”看到她脸红了,在一侧台灯的灯光下,绯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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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只能由冉冉来开,她紧张兮兮地抓着方向盘,瞪大的眼睛恨不得眨都不眨。李沛然斜靠在座椅上,觉得她这么开车累得很,可怜得很,可自己脚使不上力气,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帮她看着路况,一路不停地宽慰她。
好容易开到来时过夜的motel,冉冉把车停好后几乎累摊在座椅上,歇了十来分钟,才强打精神,拎着行李,打算扶着李沛然,却见他已经自行一瘸一拐地走去前台。
停车场上几乎停满车,和来时的空旷截然相反。然而前台的白人老太太仍然是一张刻薄脸,从镜片上恶狠狠地盯着二人,说了句房间都满,只有大床房。
“啊?”冉冉脱口而出,又被她瞪得住口,见李沛然探寻地看她,小声嘀咕道:“那也没办法,总不能留宿街头吧。”
房间就这么开好了,冉冉拖着行李走在前面,身后老太太冲李沛然眨了眨眼,和她那张生气脸全然不搭的搞怪神色。
“几个学校学生扎堆去国家公园,这儿刚好是相距一天车程的地方。”李沛然进了房间,跟冉冉解释。
而冉冉已经瘫倒在单人沙发上,无从去计较这个没得选择的房间。见李沛然走得还是很吃力,她勉强站起身,“我帮你放水,还是你优先。”
李沛然本来就不累,换上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话点了两份简餐,想起冉冉贪吃薯条的好笑场景,又多加了份薯条,犒劳这累坏了的司机。
听着里头的水声,他一颗心又不安分了。方才他一寒暄,老太太居然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帮年轻人,当时她帮了他们,回来时李沛然却帮了她的大忙——晚上她的孙女突然阑尾炎,外头大雪,李沛然帮着开车送他们去的医院,剩余的几个同伴则帮她看了坐在前台看了一夜的motel,也算是以德报德。
只剩这一个房间,他实在参不透她是在帮忙还是实话实说,但自己对冉冉的企图大概算司马昭之心了。
昨晚,冉冉在他床边又坐了十来分钟,才起身关灯上床。两人聊了点有的没的,他像个生病了的孩子一样任性,冉冉却由着他。
这会儿他低头看自己脚踝上敷的冰袋,心中直叹,偏偏自己伤了英雄气短的时候,枉为这老太太的神助攻了。
冉冉累极了,洗完澡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双腿都盘了起来,裙子的下摆将腿都裹进去,显得特别小只。见晚饭送到房间时双眼大放异彩,只差欢呼出声。
“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晚上。”冉冉这才想起,马上要回到南京,心中一时郁郁的,“你呢?”
李沛然想了想,“下个礼拜还有个会,开完就回去。”
“回北京吗?”冉冉习惯于询问那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李沛然耸耸肩,叹气道,“看来完你是要和我分道扬镳了,怎么觉得你过河拆桥呢?用完我就走人啊。”
冉冉涨红了脸,“不,不,不是,北京不是你的家嘛。”
“我的家?”李沛然印象里自己有很多个家,然而仔细想想,他这一辈子似乎都在漂泊,东三年,西三年,家人自己天各一方,家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明确的意义,房子吗?北京南京都有,甚至华盛顿郊区都有,但那些都只是房子而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噗嗤”冉冉笑了,“你就装可怜吧。”蜷缩在沙发上,吃饱喝足,精神头又回来。眼角一瞥,屋子中间一张长宽几乎相同的床,像个正方形一样,突然心里一紧,果然吃饱思淫欲,不不不,饿的时候脑子都丢了,吃饱了才捡回来,今晚居然要和他睡一张床?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自觉地扯着睡裙的下摆。
她突然羞红了脸,看在李沛然眼里,又是另一番趣味,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虽然这一天等了许久,可奈何他腿脚不方便,总觉得影响男子气概,心中犹豫得很。又看到冉冉一直低着头,揣度她心里不愿胜过愿意,心里又是一阵怅怅。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所向披靡,到她这里偏偏总吃闭门羹?
两人就这样相互揣度了半晌,冉冉趁着李沛然招呼服务生进来收拾餐具的空档,又钻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对着镜子一个劲儿地照,怎么额头上冒了个痘?撩开头发,觉得脖子好像晒黑了一点,沿着白天衣服衣领的位置似乎有了一道分界,她懊恼地将头发揉得一团乱,又用手指一点点捋顺,方才用的洗发露的香气让她稍稍镇定下来,慌张什么呢?那么大一张床,一个睡一边,想碰都碰不到,这才扭扭捏捏走出卫生间。
“睡哪边?你先挑。”李沛然叉着腰立在床尾。
冉冉想了想,自己喜欢向右侧着睡,那还是背对他比较不尴尬,就选了右边,头也不抬钻了上床。
听着李沛然在卫生间又是一阵声响,她攥着被角,伸手把灯全部打开,发现亮得惊人,自己又是彻底的素颜,额头上的痘痘岂不是暴露无遗?赶忙又关掉一半,却觉得昏暗的灯光显得暧昧,还想伸手去调,李沛然已经从里面走出来,她赶紧收回了手。
李沛然看着躲在床头的冉冉,直想笑,又觉得新奇得可爱。
他揭开被子的一瞬间,冉冉又发现个令人尴尬的事实——只有一条被子。“让服务生再送条被子?”她小心翼翼地问。
李沛然只想到她嫌冷,忙把中央空调调高了几度,“二十六最舒服了,不冷的。”
冉冉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哦,那我关灯了。”脸几乎埋在被子里。
熄了灯之后,窗帘空隙里还有月光洒在地毯上。冉冉侧着身在看银色的碎片,逐渐要进入梦乡,突然被从背后抱住,她刚想动,“别动,我就抱抱你。”暖暖的气息吹在她耳朵上,痒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