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还要坐会儿,冉冉和他道个别,走出店门时,不自觉地瞟了两眼货架,情人节主题的杯子正当时,然而粉粉的总归太脂粉气。一黑一白两个经典马克杯被摆在显眼的位置,还真有情侣杯的架势,即使如此不同。
走在路上,点开李沛然的朋友圈一看,只有到南京时,拍了一张金黄梧桐道的照片,别无他物。生活中如此丰富多彩的人,展现给好友看的却这么少,难道是故作神秘能引起姑娘们的注意?冉冉轻笑两声。
黄石国家公园,冉冉默念一遍,活动了下肩膀,这提议最早还是郑其雍说出来的,“我们假期就去自驾,黄石国家公园开始,一个个游遍过去。”
从前,郑其雍和赵冉冉,两人时常在鼓楼球场看台上坐着聊天。球场上是来学校锻炼的市民——大多数是大爷大妈们。
“师兄,看,那个人好像你!”冉冉时常调皮,指着球场中两鬓斑白还在踢足球的大爷。
郑其雍顺手一指场面倒着竞走的大妈,“哟,那不是四十年之后的师妹嘛。”
两人虽这样取笑,却都觉得,如果时光流过那么多春秋,两人年近暮年还能一齐出门,倒也是难求的圆满。
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拥有最奢侈的东西——青春,未来是块巨大的画布,就看他们自己要怎样描绘未来,他们也确实描绘了。说了许多要手牵手游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于是未来二字不再空洞,变得有山水有水,如此真切。
然而冉冉忘记了,梦境有时真实得逼真,在现实面前仍然不堪一击。
冉冉在最失望、伤心的时候,恨恨骂过:郑其雍,你这个骗子!骗子!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掼在地板上,最终仍然只能自己捡起来,就像泪水要自己擦干。郑其雍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要冉冉的青春来等待,甚至还拒绝了冉冉交出的自己。他什么都不要,大概因为他知道冉冉不配他。
工作后的第一年,全组去总部出差。盼到一个周末,正赶上复活节假期,其他同事都兴高采烈去了纽约,只有冉冉,不辞辛苦地坐了几十个钟头的车去香槟市,那时候,分手已经一年多,狠话说过、心伤过,然而到了美国,冉冉没法不去看他一眼,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眼就好。
在大巴上,冉冉浏览了伊利诺伊大学的bbs,这个bbs她一个月看一次——这是她逼迫自己的频率,不能再频繁了,这也是自己忍耐的极限,她没法不去看,虽然从没看到过其雍的信息,然而她觉得自己和他好近,仿佛还在一个校园里。
事情刚好就是那样巧,她在去的路上,看到一场足球赛预告,是中国留学生的比赛。冉冉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虽然没有球员名单,她隔着手机屏,仍然知道他一定会去的。
下了大巴,她去酒店匆匆收整一下,一夜颠簸的黑眼圈难消,她顾不上那么多,风风火火地赶去学校,沿路是连片的玉米田,一直绵延到天际,难怪叫玉米地。
偌大一个校园,冉冉一路问人,终于找到足球场,她走过去时感觉心要跳出来。
四月和暖的天气,阳光遍洒球场,她突然没来由地心虚,明明结束了,为什么偏要来?挑了个被阴影盖住的座位,远远看着。
她觉得自己是凝滞的,郑其雍在她眼前踢完整个上半场,一举一动,即使隔了那么远,她却能够看到他的眉眼,每个表情都那样生动。
中场哨声吹响,冉冉站起身,那个往场边走来的男人,仍然唤起自己强烈的心跳。
终于,两人站在大洋彼岸同一个校园里,这里没有家人、没有病痛、没有拖累、也没有顾虑,这里和从前两人构想的一样,一片崭新的天地,他俩能幸福生活的地方。冉冉想跑下去拥抱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地想念。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场边,停在一个一直呼喊他名字的女生面前,接过她递来的水。
这个过程在冉冉眼中是如此漫长,长得仿佛看见了自己和他在一起的三年,她像灵魂出窍一样重新旁观自己和他的始末,而事实却是,自己成了个不相干的第三者,在旁观他的新恋情,或者说是新新恋情?——这女孩并没有涂什么紫红口红。冉冉已经是过去的过去了。
他仰头喝水的瞬间,冉冉觉得自己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慌忙转身跑出看台。三十多个钟头的颠簸,亲眼目睹也是好的,不见黄河永不死心,这下好了,撞了南墙该回头。
浑浑噩噩在市里逛了一个下午,春日的花香,沁入心脾、痛彻心扉,冉冉觉得那痛不再是臆想中的,而是生理上的,她的胸口仿佛受了一击闷拳。
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辗转到后半夜,听到有人在敲门,冉冉无所畏惧地打开门,看到大汗淋漓的郑其雍在门口,粗重的呼吸在冉冉耳畔真切地响起,发梢还有汗珠滴落。
“我从球场上跑来的。”说完就将冉冉推到墙边亲吻,热烈得难以呼吸,双手捏住冉冉的腰肢,而后从睡裙下摆伸进去,将衣裙猛地剥除,抱起冉冉压在床上,黑夜不开灯的房间里,只有窗外星光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冉冉看到他亮晶晶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
猛然间,冉冉睁开眼。这间屋子静得吓人。她起床倒了杯凉水,立在窗前看星光,玉米地寂寞得让人发狂,回眼看床上,只有自己睡过的痕迹,春梦了无痕。
那个夜晚,冉冉不想要山盟海誓、不想要任何承诺、甚至不想要明天,只想要活生生的郑其雍,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让自己体验从未体验的事情,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可以让自己睡一个安稳觉。她疯狂地想要郑其雍,不计前嫌,不计后果。
凉水一点点灌下喉咙,灌下两杯之后,冉冉终于觉得自己冷了下来,可以回到床上,睡完那紧剩的几个钟头觉,睡醒之后就要坐上回程的大巴,那之后就是漫长的飞行,回到有所有牵挂的南京。
冉冉终于发现,徜徉在异国的土地上,她有前所未有的放纵、大胆和渴望,仿佛人生按下一个暂停键,可以让她为所欲为,这是个她可以逃避的罅隙,任何想做的事情她都可以去尝试,如果没有那个女生,她可以想象到自己张开双臂向他飞奔而去的情形。
时隔两年,冉冉内心沉睡的张狂少女又醒过来,从周二到周五,她越来越冲动。
“?”周五下班前,李沛然发来信息,简短清晰。
冉冉不假思索,“ok”,每个这儿的大学生都会有的旅行吧?我为什么不能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