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瑕已经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新奇事情震撼的麻木了,估计就是转头有人过来兜售巧克力也能冷静对待,便吹凉后低头喝了口。
甜,好甜!甜里面又带着些咸,估计是为了保鲜,或是掩盖其他味气,所谓这两种味道格外重些。
杜河叫了糖肉馒头做主食,鹌子羹暖胃润喉,并羊舌签、润兔几样小菜,后吃到兴起,竟又要了一叠烂乎乎香喷喷的软羊,十分尽兴。
杜瑕边吃边看,又在心里计算,这些小菜其实已经很精致,滋味儿也好,但因为量不大,一碟荤菜也不过十五到二十个钱上下,普通百姓也吃得起,难怪他们大都不在家开火,说不定算上米面粮油柴火和时间等成本,反倒不如在外面实惠,且也不一定做得比人家好吃。
见杜瑕自己笑呵呵的看街景,王氏就压低了声音跟杜河道:“来时婆婆专门找我说了,言道如今天气渐暖,小叔便要出外游学,叫我问你要些银两。”
之前于氏就已经跟杜河说过这件事,只是杜河心中烦躁,不愿意给,非但装傻充愣,甚至连家也不回了。一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估计于氏也是等得不耐烦,这才开口叫王氏要。
杜河听后冷笑出声,气道:“好没道理!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要盘剥起我来了!”
前些年自己没混出来,工钱少不说,又受欺负,还得自己倒贴去讨好一众师父、师兄,那时候怎么没人想起贴补自家?
眼见着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他们就跟见了血的鬼似的围上来,着实可恶!
话虽如此,可他却也知道,毕竟家人都在老家,如果自己真的顶着一点不出,怕是婆娘孩子就要遭罪……
杜河重重叹了口气,用力咬紧牙关:“果然是非分家不可了。”
就是把银钱往水里丢,好歹还能听个响儿呢,这些人俨然是贪心不足,恐怕自家到最后反倒赚不出人来。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日后杜海和二老又能做出什么花样儿要钱?着实是个无底洞。
倒不如自己开火,好歹自在!
杜河想了又想,最后道:“稍后我给你二两拿回去,你再从家里凑点,只给四两,说就这些了。他们必然要问起,你也不必怕,只说是我师父年纪大了,师兄们十分巴结,我也要送礼讨好,又有师娘病了,她膝下又添了孙子,我们少不得要随礼,已经十分不够花。原本我还打算跟他们借钱接济,不过到底是亲兄弟要紧,便先紧着三弟,我只得咬牙,再三减省也就是了。”
有杜河这话,王氏就放心了。
左右他们二房再如何出力卖命也讨不来好,且将就着对付过去罢了。三叔是个远近闻名的闲汉,这回又要出去浪荡,谅公婆也不敢对外声张。
小叔孩子都有三个了,自己身强体壮,好手好脚;家中女人也扎得一手好花,卖得好价钱,想必也藏了不少私房,时常偷着买些鲜亮东西,断断没有现在还叫两个哥哥嫂子养活的道理。
原本要十两,等了将近两个月却只得四两,他们必然是不高兴的,可王氏却也不愿再妥协。
相公势必要分家,日后每日柴米油盐就是一笔开支,又有文哥要换上等好学堂,再有笔墨纸砚等都十分昂贵,若说是真用将起来,怕两个孩子的四宝一月没有一两银子也打不住。到时候许多人情往来也不得不细细划算……
不过是闷头不语罢了,又什么难的?她这些年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王氏对这几个妯娌的口是心非早就习惯了,并不往心里去,一个人蹲在灶边忙活,不多会儿竟出了一身薄汗。
“娘。”
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来,曲着两条腿儿蹲在她面前,又笨拙的挽袖子,道:“我帮你洗碗。”
王氏心头一热,赶紧给她放下袖子,又抬手欲赶她走,“去去去,你这小人儿也帮不上什么,没得弄湿了衣裳,快回屋里躺着去。”
夏日玩水也就罢了,眼下寒冬腊月,水冰凉刺骨,小女儿月初刚捡回一条命来,她满腔子心肝脾肺都吓得到处乱窜,到现在还没归位,怎么舍得她吃苦!
杜瑕却不走,脑袋一歪,两条稀疏的小辫子跟着晃悠悠,又道:“那我摆碗吧。”
王氏就见她原本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生生亏损成了现在的黄须须,更兼满脸蜡色,又想到连想给孩子做些东西额外补养都不能够,越发的心如刀绞。
杜瑕身体里住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哪里看不出王氏的心思,只是也不戳破,乐呵呵去给她将洗好的盘碗杯碟等物一一归位。
原本王氏坚持不肯,可杜瑕坚持要做,又一点点做的仔细,王氏也就由她去了。
等彻底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天都大亮了。
王氏探头看了眼,就见北面竟又压上来乌黑一片云彩,一颗心又忍不住提起来。
今日相公归家,从镇上到这边怎么也要将近两个时辰,那路本就难行,这要是再刮风下雪……
娘俩各怀心事一起回房,王氏先将女儿塞回到炕上,这才暖了手,又去取了没做完的衣裳和鞋帽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