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抹朝阳落下,在地面布下彩色的霞。
苏渐望着那抹光,感受着其中温煦的味道,微笑。
神殿仍然那般破旧,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的变化,那种吞噬元气的力量却已经消失。众人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感受着四周充沛的元气,享受着以往已经习以为常、却不懂得珍惜的元气的温暖。
神殿的星玉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很多力量,显得有些黯淡,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雪长空面有喜色,看向苏渐,正要走过去,却突然看见沈雪朔颇有几分警惕的目光。他心中一沉,想起自己的身份,却也不甘示弱,哼了一声。
众人先后来到大殿里,发现那些棋刻已经消失,剩下的两面星玉之墙光滑无比,仿佛从来没有什么石刻的痕迹,显得诡异无比。
沈雪朔有些惋惜地凝视着那些墙体。苏渐观棋悟道的时候,沈雪朔从来没有进来过。她并不是不想学习,也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清楚知道,那些棋刻上隐含的道法,只有如苏渐才能领悟,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善于冥想培念,也没有人能够像苏渐那样能够倏然间操控更多的元气。况且,那些道法利用的,是天地元气;击败燕无计之时,也是因为这里的天地元气浓度极大,所以才能够施展。如果换了一个地点,元气的数量不多,那么棋刻道法的威力就变得如同儿戏。
最后一个原因,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她只能看懂第一个。
只需要看一眼,她就明白了。自己只能看懂第一个棋刻的思路。
不过,即便如此,如此珍贵的神国瑰宝如此消失,也让沈雪朔感到惋惜。
但是,只是片刻,她便释然。
如今,神国的封印已经不再,也就是说,从今以后,绝谷很可能不再是绝谷。这座神殿的星玉,将会在几十年,不,几年内被采挖一空吧。
那么这些棋刻消失掉,也好。至少,它们不会毁在俗人的手里。
苏渐突然说:“当我领悟了那些石刻,它们就自动消失了。不过我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不管是哪位,如果有兴趣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画出来。当然,是完全免费的。”
没有人理会苏渐不合时宜的笑话。很显然,现在,是双方需要摊牌的时候了。
雪长空是无忧境的武道修行者,堪称在场最强一人。即使苏渐现在领悟了神国棋刻,也不敢言胜。就算加上沈雪朔和柳寒鸦,杀了他,苏渐等三人也不见得能安然无恙。仿佛也是因为意识到了短暂和平的结束,雪长空距离他们很远,目光淡然,看不出敌意,却也没有让人心安的温和。
苏渐知道众人的所想,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前辈,您现在还想打吗?”
雪长空冷笑道:“小子,以往我听慕容羽说你在两个丫头间摇摆不定,还以为你是一个三心二意的花心小子。不过你这爽直的性子,倒是让我对你另眼相看。现在我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苏渐愕然,怎么也记不起自己何时曾有过摇摆不定的心态。不过看雪长空已经摆出从容赴死的表情,苏渐知道对方已经往歪处想,连忙说:“前辈你想多了。晚辈的意思是,如果前辈不想再打,我们可以一起上去。”
雪长空是死敌,不仅是大周的,更是苏焕的死敌。所以,露出惊愕表情的,不仅仅是雪长空,还有沈雪朔。
“你说,要放此人上去?”
沈雪朔的声音冰冷,仿佛腊月雪。往日里,在此地是共存,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但是回到地面之后,雪长空便又是大周之敌,那么也就意味着,将会有无数大周军士会死在他的手中。沈雪朔自然拼着性命也要杀了此人。
苏渐知道,这个少女颇有一种执拗的劲儿,一旦认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柳寒鸦默不作声,看着众人,仿佛此事于己无关。
苏渐想了想,说:“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前辈立一个誓言,那就是从此之后,再不杀一个周人。”
雪长空黝黑脸庞陡然露出怒容,冷喝道:“哼,你不过是救我我一次,就想让我忘掉国仇之恨?苏渐,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苏渐早就知道雪长空顽固,但是没想到他这么顽固,不由暗叹了口气。
“前辈,这样吧,我们换一个誓言,在杀我父亲苏焕之前,你不得杀任何一个周人。怎样?我知道雪国人重誓言,一诺千金。只要前辈立下这个誓言,我可以答应你,带上你一起出去,如何?”
如今四人之中,只有苏渐的念力最为充沛。趁着众人还没来得及冥想培念,就算是想杀掉其他三人灭口,对苏渐来说都是简单不过的事情。然而苏渐仍然坚持着他的做事原则,这让沈雪朔和雪长空都无比不解。
对敌人都能仁慈到这种份上,不是真仁慈真愚蠢,便是大奸大恶到了一定的境界。
雪长空思忖片刻,仿佛做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之后,终于说:“好,我答应你,在杀了苏焕之前,绝不杀任何一个周人。当然,如果是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就算错手杀了一两个,也不算破了誓言!如何?”
苏渐失笑道:“前辈思虑缜密,晚辈佩服。如此,我们便可以放心了。”
雪长空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
沈雪朔怒视苏渐一眼,觉得少年的笑容无比的可恶。
苏渐想了想,又对沈雪朔说:“我自认应该比你年长,斗胆唤你一声师妹。如果师妹执意要杀雪长空前辈,那便请。不过雪长空在我面前立誓,便等同于与我生死共命,我当保他平安。如果你要杀他,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要自相残杀吗……”
他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白。
沈雪朔却是不说话,负手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