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了拖鞋到厨房给保姆帮厨,林维止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他转身进书房,没有喊住我。
吃饭时候保姆让我叫他过来,我瞥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没有搭理,吃了两碗还饿,让她给我接着盛,保姆怕我撑坏死活不给,她说我肚子都鼓成了球再吃胃口就糟了,饭吃不上我索性上楼洗个澡躺下睡觉。
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锁响,林维止手心躺着一枚银白色的钥匙,他进来后往床上看了一眼,随手关上灯。
窗外是黄昏,光束微弱,灯灭了更黯淡,我不动声色往被子里缩了缩,有点害怕。
林维止每晚都给我讲故事,起先是我吵着听,想让他给我讲西厢记,或者金瓶梅,我是故意刁难他,林维止那么庄重深沉怎么可能讲那种淫靡的故事,没想到他还真讲了,我窝在枕头里眯眼看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还会问我知道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吗。
后来他让徐秘书买了几部聊斋,关了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讲女鬼,我吓得浑身发抖挤在他被子里,后来落下了毛病,屋子一黑就忍不住慌神,怎么生气都会缴械,林维止无数次用这样的招数制服我。
我僵硬着身体藏在被子里,迟迟没有扑上去,他站在床边等,等到最后我还是不动,他忽然坐下,手伸入进来握住我冰冷的指头,我有些抗拒抽出,翻了个身背对他。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和严徽卿的事我也不会问,我很清楚我们之间处于怎样的位置,有些事可以道听途说,信不信在自己,但永远不能证实。
我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换了睡袍坐在沙发上,拿起我带回家的一份文件翻看,我想到那是华盛与其他公司的合约机密,立刻跳下床夺过来,“你怎么没去别苑。”
“不忙。”
他说完这两个字朝我伸出手,我盯着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转过身,“我困了。”
“谁和你说了什么。”
我脚下停也没停,一直爬上床,“今天见了何政委与他夫人。”
林维止这样聪明,他立刻猜到何夫人给了我难堪,可他当时不在现场,就算有心为我讨公道也不可能返回去旧事重提,他在沙发上沉默坐了许久,起身朝我走来,他没有上床,也没有坐下,只是俯身为我掖了掖被角,“很委屈。”
我睁开眼睛,盯着窗外投射在地上的一缕月光,我忍了又忍,可鼻子里又酸又涩,我控制不了这份探究的冲动,“何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问我说了什么。
我藏在被子下的手缓慢捏紧,“你是不是要做父亲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有。”
我转过身看他,他清俊刚毅的脸孔伏在我上方,在若隐若现的月色下十分模糊,我看不清,就抬起手去触摸,我碰到了一块硬骨,有些硌手,我迟疑着停在上面,“姑父,你有没有那样做。”
他仍旧沉默,他的沉默像一把刀,在我心上一下下凌迟,我知道他是不喜言辞的人,独断寡言,清冷自负,他想要我在这栋公馆内不闻不问,释放着我的本性,保留着阮语的呆笨依赖和惊慌,过着世界里除了他谁也没有的生活,我也想要那样的生活,但我知道那不会长久,当最初跟他结合的冲动褪去,我在这栋房子里开始数日子,我不知道自己盼什么,严徽卿盼丈夫,盼子嗣,我呢。
我感觉到了孤独,对未来的迷茫,对现在局势的怀疑和不安,即使林维止对我呵护备至,我仍旧仓皇惊惧于他的兴趣止于何时。
这和我最初想的不一样。
我信誓旦旦告诉时娅,不要和已婚男人纠缠不休,我们并没有那样的把握和时间,也没有资本抗衡一个什么都给了他的妻子,我说她说得那么诚恳,到自己身上却犯了最大的错。
不是喜欢就可以抹平掉一切,现实有很多是身不由己的,包括无所不能的林维止,人活在世上,总有太多不可以割舍的东西。
我喉咙一阵哽咽,我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盖的被子滚落,我手指死死没入枕芯,触到一团冰冷的棉花,“你是不是骗我了。”
他转过身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很想过来抱一抱我,可他感觉到我的防备和抗拒,最终只说了两个字,“不是。”
“可何夫人说就是,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上撒谎,你已经和姑姑…”
“有关系吗。”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阮语,不要理会任何事,你只要明白我一定会回来,就足够。”
我愣住,在一片冷淡的昏暗中,我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藏匿着太多筹谋的眼睛,很久以后我把脸埋进膝盖里,“姑父,我要睡觉了。”
他问我不留他吗。
我看着黑漆漆的裙摆,摇了摇头。
他什么时候离开我不知道,我没有听到门响,只是很漫长的时间后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