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兆腾挑了挑唇角,“比不上父亲。”
“我唯一担心的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温承国抬起头,不动声色看向他,“圆滑智慧到极致,会物极必反,变得自以为是。”
温兆腾不言语,只是心不在焉把玩袖绾处一枚长长的丝线,他很清楚自己父亲说的什么事,他常年忙碌,外省开会出差,本省办案,忙得连春节都没有休息,温承国也没有催促过他团聚,今天这样风风火火,无非是和前段时间满城风雨的肃查有关。
温家在这锅粥里也不是独善其身。
任何一个势头强盛的企业都必定有仕途的支持,不一定是做了黑暗交易的保护伞,但一定有不少瓜葛和利益往来,否则这买卖做不大。
“父亲在祖宅有两位姨娘陪伴颐养天年,就不必操心这些身外事,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尽力做稳妥。”
温承国蹙眉,“你稳妥得了吗。何政委挡了你彻查维滨的路,有这事吗。”
“狼狈为奸而已,早晚是我手下败将。”
“你败谁!”
温承国将杯盖摔在茶几上,“不要肆意妄为,你是有本事,可何家满门都不是善类,猛虎难敌群狼,这道理你不懂吗?单单是何家就四个,还不说你得罪的的其他人,仕途被孤立,挑起众怒,对待一个上级指示太认真不惜得罪同僚,都是自取灭亡。”
温兆腾指尖微微一勾,那枚丝线被他干脆扯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亲经商是这个道理,我为官也是,忌惮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我有这么顾虑,我也不会选择这份职业,继承父亲的衣钵,不是更轻松的一条路吗。”
温承国太了解这个儿子,他能够在仕途走到今天,凭借的是手腕和功勋,这些强硬的底牌甩出去,很震慑人。
他极其不喜欢结党营私,更不愿意坐谁的入幕之宾交好,可这在官场是必不可少的筹码,有党羽,有一条船上的同僚,才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波里万无一失。好比一条小舟,狂风骇浪一拍就散,而十条小舟捆绑在一起,却很难被颠覆。
狂风骇浪就是仕途,舟就是仕途里的人。
谁也不能保证看上去风平浪静,这层表象之下就绝对没有藏匿暴风雨,往往顷刻间电闪雷鸣,根本来不及做防御,这时同僚就相当于一堵墙,有共同的利益,保对方就是保自己。
可惜温兆腾没有。
索性他深得上级信任,甚至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力,他踩在这样的位置上被同僚畏惧,也算自保的方式。可他万不能犯错,不能被贬斥,不然他所遭到的处置一定胜过他人百倍。
他手持的功勋太重,01年南三角4。17贩毒大案,在最大头目落网后,二头目率领一百多名亡命徒盘踞在伏虎山和警方对峙,掩护的特警遭遇埋伏,派去前线的刑警几乎全军覆没,温兆腾一人扛下整个一线,身中四枪,立下二等功勋章,一等功警证,成为公安史上唯一一个不满四十岁的一等功刑警。
03年赣8。21跨境卖淫大案,他深入诱敌制服头目,解救四十多名妇女,又立二等功,他加持的荣誉已经超过多少风光显赫的前辈、上级,他被褒奖重用的同时,也被忌惮和防备。
有身手,有功勋,有智慧,又恰恰充满城府和勇谋,这对于仕途而言,并不是一件十足的好事。
上级驾驭下属,是任何领域都必须存在的,一旦驾驭吃力,被上面人忌惮功高震主,他的一帆风顺会骤然瓦解,而那时没有同僚的他,便处于腹背受敌的漩涡,温承国始终担心这一点。
温兆腾是温家三代单传的独子,温承国不希望他冒险,他认为温家承载的荣耀已经足够,不需要再为门楣添加什么,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毁灭掉他试图保全的。
“你有你的规划,我不干预,当初你报考政法大学,我也非常支持,我给予了你足够的尊重,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温承国极其郑重其事看着他,“不要动何家。”
温兆腾原本要眨眼,在听到这五个字后,倏然停了所有动作,“为什么。”
“我说了不要动,没有原因。”
温承国沉着一副面容将烹茶的火炉关掉,他起身要上楼,温兆腾说这恐怕不是您可以阻止的事。
他脚下一顿,“别人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是你父亲,我会不清楚吗。你是厅长,你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深城市局一把手任你呼来喝去,你要按下一桩案子,谁能贸然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