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不是去主持烟火会了吗?
江循这一身离家出走的装备的确是太惹眼了点儿,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九哥哥,这夜色这么好,你也出来散步啊。”
玉邈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手下加了几分力:“你穿成这样出来散步?”
江循心虚地抽了抽鼻子:“……醒酒,头特别晕。”
玉邈却绕过了一切插科打诨和顾左右而言他,直接一刀戳进了江循心口:“江循,你信不过我才要走,是吗?”
江循安静了下来。
他面朝着玉氏,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入鼻是掺杂着火药清香的甘甜山风,潮润温软,滋润入心,夜色间,东山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人黛色,雾霭缭绕,置身其中像是踏云行雾。
江循望着如此美景,挑了挑唇角:“东山挺美的,自从来了这里,我都没有好好逛一逛。”
听着他似是遗憾的感叹,玉邈的心微微放软了些,手臂顺着江循腰线的弧度缓缓滑下,将人用力箍在怀里,声音压低,和着山间穿梭的林风,自带出一种和弦的美感:“等尘埃落定,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江循的眼里泛着星河,他浅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尘埃落定’?玉九,你说的‘尘埃落定’,是秦家覆灭,还是东山尽毁?”
这一字字,江循说得认真,尽管还是脱不了那有点儿玩味的腔调,但是那弦外之音,玉邈听得明明白白。
他把江循拥得更紧了。
两只萤火虫在二人身侧追逐,一闪一闪的流光在空气中留下虚茫的银线,如同追逐着难以实现的梦境,江循任凭玉邈把自己抱紧,自己也主动把脖颈后仰,偎在了玉邈的怀中。
江循问:“今天八哥能下地了吗?”
江循问:“那几个被销去金丹的弟子呢?”
江循问:“他们能参加烟火大会吗?”
他的手指随着一个个问题缓缓下移,覆盖在了玉邈的手指上:“玉九,别说这些和我都没关系。我走了,对你们好。”
玉邈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一声一声地碾在江循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忍住喉头的酸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找着应宜声我就回来。你放心,现在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我……”
江循话还没说完,玉邈就猛然收拢了手臂,勒得江循腰胯生痛,连气都喘不过,他却没有挣扎,把头往后一倒,枕靠在玉邈的肩膀上,迎合着他,要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玉邈贴在江循耳边,声音里含着江循以前从未听过的痛意,好似有什么难以承受的痛楚加诸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尾音都勾着深深浅浅的喘息和低吟:“……你全忘了,是不是?”
江循忍痛露出了个笑容,他相信自己此时的笑容一定难看得不忍直视,同时也庆幸自己背对着玉邈,不必叫他看到自己这副窘相:“什么?”
玉邈的手臂把江循的骨节箍出了声声喑哑的低鸣:“当初在朱墟里,你说你将来要做秦氏家主,玉秦两家从此永世修好。”
江循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记得的,那个时候,玉邈说,他不想做玉氏家主,想要做游仙。
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在所有人的眼中,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秦氏的秦大公子,自己不可能随他去做游仙,而且,玉邈也是玉家这一辈中灵根最强悍之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玉氏家主,因此,江循并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权当是玉邈的说笑。
他从没有想过,玉邈是真的想当游仙。
现如今,自己不可能再成为秦氏家主,去履行自己与他当年的承诺,但玉氏家主的责任却尽数加诸在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枷锁把他困守在了东山。
他若是挂印随自己而去,弃整个东山于不顾,那是不忠不义。
他若是一心维护自己,不顾父兄弟子,拉着整个东山与秦氏对立,那是不孝不仁。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后,江循咳嗽一声,想打个哈哈,好缓和下这叫人窒息的氛围:“当时和你作约的是秦牧。我是江循,当然做不得数。”
没想到,玉邈的声音陡然提高:“我知道你是江循!自从知道后,我问过自己多少次,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带你回家?在红枫村的时候我就该带你回来,现在你却让我放你走?你想都不要想。”
这句话几乎是直直击打到了江循的心脏上,让他四肢放软,声音也低了下来:“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些日子,江循颠来倒去地想了许久,始终寻不到一个万全之策。秦氏咄咄逼人,玉邈能下狠心灭了一整个秦氏宗族,从根上斩绝麻烦?还是隐忍不发,一切以寻找到应宜声为先?
前者,会把玉氏推至绝境,两个世家争斗,以至一家覆灭,那与魔道又有何区别?
后者?太慢了,玉家受不起这样的损失,若是搭进几条玉家子弟的性命去,那算谁的?是江循的,还是玉邈这个家主的?
他多希望玉邈能给他一个万全的答案。
很快,他听到玉邈沉声道:“……封印你的灵力。”
江循心口狠狠一缩,原本紧握住玉邈的手缓缓松开了。
玉邈还未能察觉江循的变化。这一月以来,他一直在为此事奔忙,精神已经紧绷到有些失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