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元嘉十年。夏天的黄昏。残阳如血,闷热异常。
山道上,一匹快马在前飞驰,向康乐县锦江镇葛家庄箭一样射去,身后扬起一片尘雾!
康乐县锦江镇一大户人家,院墙高耸,大门紧闭。
全家四十多口人都聚在大厅,紧张而又静静地站着,好像天地要塌陷一样,一片羽毛落下仿佛都会在每个人的心上激起可怕的巨响。
坐在上首位置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身白衣,目光如电,凝神静听。两边分别站着六七个年纪大小不一的男人,这些是葛家的徒弟和后辈。他们的对面,站着男女家丁和孩子三十多号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死一般的寂静一直维持到天擦黑。
白衣男子左边的那个穿黑衣的男子似乎想说什么,白衣男子挥挥手,阻住了:“白师哥,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等葛昕的消息了。我知道,你们是想要家父先走,可是你们知道老爷的脾气,就是死他也不会走的。只是希望岳丈的事不会那么严重。你们切不可惊动老爷,万一发生了什么,你们定要保证老爷和少奶奶的安全,要保护他们安全离开。我葛世堪拜托各位了。”
“是,少爷!有我白清浪在,就有师父和弟妹在。”黑衣男子抱歉承诺。
“现在我在对大家表达我的感谢之情,岳父突遭奸臣诬陷,被皇帝猜忌。也许就大难临头了,大家还是快快散去吧。”
“老爷和少爷对我们有恩,我们绝不离开葛家庄,要走就和葛家人一起走。”
“好,等到葛昕一回来,不管怎样,我们都离开这里。”
厅前的人纷纷表明决心,慷慨激昂,葛世堪突然一挥手,众人顿时寒蝉一样,原来远处马蹄声急促而至。
“快开门,葛昕回来了!”葛世堪顿时一喜,可他的脸色马上又一沉:“不好,后面有六匹快马追赶。没想到朝廷根本就不给我们活路。抄家伙!白哥,你去保护老爷和谢云舞离开!”
话音刚绝,后面的马蹄声已经追上了葛昕的马蹄声。“嗖”一条黑影已从大门上方直挺挺地飞了进来。
“不好,是葛昕!”大家还没看清楚,葛世堪已飞到院子中央,脚还未落地,就在葛昕要触及地面的一瞬间,一伸手将他拉起来。葛世堪身形极美,翩然落地,毫无声息。
葛世堪站定,葛昕已经气息奄奄,原来脖子刚才被人生生拗断,看样子就是被抓住头一下扔进来的,所以才会如此受伤,而且也绝无生还之理。对手武功高超,心狠手辣。大家都一下子吓呆了。
“主人,快……快走……”葛昕话未说完,便已断气。葛欣是管家葛升的儿子,这次是打探消息而回。
“往哪走,葛将军?”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两扇巨门离框而碎,木屑四溅,六个人黑衣蒙面人鬼魅一样地飘进了院中,把众人围在了中心。看不出黑衣人的表情,但能猜出他们的表情,虽然他们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
“葛将军,你的岳丈大人谢灵运康乐公已解往广州,不日要被腰斩。”为首的黑衣人不阴不阳地道,“你曾在康乐县做过游击将军,那时和谢灵运的女儿结成婚姻。谢灵运阴谋反叛,你也是逆党一族。我等奉命前来抓捕,识相的乖乖受降!”
“我岳丈谢公何罪之有?还不是奸人陷害,他很多年以来就不问政事了,寄情山水,每天赏玩山水,足迹遍及康乐县的每一寸土地,从来就没有军队,也未结交官员,哪有反叛之事?”葛世堪悲愤激昂,“苍天呀,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哪有忠臣贤良的生存之路呀?!来吧,既然来了,想必你们也不会空手而回,我们葛家庄也不是软豆腐,任你揉捏拍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哈哈,就凭你们?”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满不在乎,仿佛在他面前的对手就是粘在身上的灰土,只需轻轻拍打就会落下,“一年前庐山东林寺之战,可曾听过?我们六人在一夜之间,杀了寺里一百多人,高手三十多位,其中就包括江南人所称的旷世高手慧清方丈。难道你们一个小小的庄园会比东林寺还硬?哈哈哈……如果你们真比东林寺还硬,那就说明你们确实私练武装,以武力抗拒朝廷,朝廷密捕你们是对的。”
“自欺欺人吧?你们几乎杀光了东林寺的所有僧众,这是没错的,听来让人发指。但是就凭你们也能胜得了慧清大师?只怕你们六人战他,也未必讨得了便宜。”
葛世堪认识慧清方丈,是在谢灵运的府上。那时谢灵运和慧清大师的师兄慧远大师交好,慧远圆寂后,谢灵运特地写了一篇祭吊的名文《庐山慧远法师诔》,一时洛阳纸贵。慧清经常跟随师兄来拜访谢灵运,故而葛世堪也见过他们。慧远大师羽化后,东林寺就由慧清执掌,而且慧远和慧清都是当时的绝顶高手,自出名后未遇敌手。
“还不是你们用了卑鄙的手段?”
“卑鄙手段?我用了什么手段?”为首的那个蒙面人傲然道:“江湖纷争,朝廷争斗,向来都是权谋和武力并行;成王败寇,胜利者总比失败者受人景仰!再者,你说我用了什么手段?谁能告诉我,我们用了什么手段?你以为他是武林泰斗,就一定不能战胜?哈哈哈……笑话!”
“哼,你使用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但却知道你们使用下三滥的伎俩,因为慧清大师根本就没有反抗,就愿意以身赴死,任凭你们摆布。凭借他的武功修为,就算吕布、关羽再世,也未必能胜之,你们又如何能使他自愿火中涅槃?!”
“你是小看了我们这个六人秘杀组。我们六人,个个都是独步天下的武功高手。你马上就可以见识了,这样死也可以安心了。”
“其实你也不用介绍你们,我知道你们从来不肯亮明你们的身份。江湖上叫你们‘索命六魔’。”葛世堪抱拳道,“我在这里恳求六位放过这里的妇女孩子和老人,我们然后再在院子里放手一战,也算是个位功德无限。你要是放了他们,我葛世堪甚至可以不抵抗。”
为首的黑衣人,正待犹豫,另一个黑衣人说:
“不行,老大。万一有叛党走脱,如何交代?再说多一个脑袋多一千两银子。孩子走了,斩草不除根,春天又发生。”
“对呀,大哥,二哥说的有道理。”其他黑衣人都一齐劝道,“难道我们还怕一个葛家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