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傅忽而悚然。
对魔门的恐惧和敌视,刻在了每一个武者的骨子里。
“从此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大家都是没脑子的货色,流言传什么就信什么,我当时很不服气,我也没干什么啊,你们凭什么觉得我是坏人?”
“后来就真干了坏事,但却不是什么‘你们冤枉我是坏人,我偏要坏给你们看’之类的理由,而是因为,干坏事真的很爽。”
“我不会被武飨的狗链子拴住,我不用担心被官府通缉,我想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谁也抓不住我,我可以对不长眼的贱民和脑子不清楚的武者大开杀戒,这才是强者的权柄,可以为所欲为地对待弱者!”
“后来我一路逃到了诏南国,爽啊,小国武道不兴,治理混乱,挤满了亡命之徒,很多齐国的大人物都会把黑手套养在这里,我在那边是狠狠地爽了许多年,没有狗链子,整日逍遥自在,师父说的没错,这就是做魔门的好处……只是呢,那个老不死的,到死也没跟我说一件事……”
魔门中人松开脚,蹲在白师傅面前。
白师傅此刻的内息元炁几乎全部耗光,打冷战般地哆嗦着,仅凭最后的意志,对抗着狗的本能。
那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师父没跟我说,虽然挣脱了武飨这条狗链子,但我其实还是狗,有一条长而无形的狗链子一直拴着我,我却一直无所察觉,因为主人们的狗实在是太多了,用都用不完……直到最近。”
“我被他们一拉链子,扯到了齐国,还要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隐居,还得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把一本闲书看熟。”
他将手中的小半块饼塞进嘴里,咀嚼,这声音唤起入骨的麻痒,几乎让白师傅忍不住吞下地上的饼渣。
——不能吃。
尊严之类的无聊的东西还在支撑这副饥饿的躯壳。
直至一声霹雳般的问讯,从耳中钻入。
“白兴祥,怎么还跟十几年前一样倔啊?”
白师傅如遭雷击。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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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后悔的狗
往事浮现脑海,那时他还叫白兴祥,响当当的字号。
学武,强身,考取功名,有所成就,从一个普通的小镇走出,成为父母的骄傲,开蒙武馆的名人……那时自以为是天之骄子,此生必然光芒万丈,美好的日子长长久久,而且一定会一直延续下去。
直至命运的惊变打破美梦。
并非是什么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而是大门派的日常吞并、裁撤与遣散,世道不公,乃是常事,可当时的白兴祥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又年轻气盛,被同门撺掇着出头,他自以为天资不俗、难以替代,说话必有分量,可事实并非如此。
长老们当面说的客气,“我们是名门正派,最是讲理,有什么问题可以慢慢商讨”,等刺头们全都浮出水面,接下来便是清算之时,宗门的轻蔑态度透出一个残酷的事实——这片土地,从来不缺天资不俗的武者。
于是原本前途远大的人生,瞬息转折。
被排挤,被边缘化,武道受阻,境界跌落,最终失意离开。
然而残酷的惩罚并未结束,各大产业的门派背景盘根错节,主事者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往日发生的龃龉,没有人敢雇用他——所谓名门正派、从不暗箭伤人,只是因为人家哪怕只玩明面上的规则,也能让人混不下去。
那时的白兴祥心下雪亮,他遭遇这些,是老门派在背后发力,长老们希望看到自己跪下求饶、恳请原谅,以震慑其他门人。可那时候的白兴祥自持傲骨,哪怕从绝云峰上跳下去,也绝不肯再吃宗门的一口饭。
时乖命舛,走投无路,最后投身大齐的灰色地带,做了一名骑手。
白兴祥也变成了白师傅。
这十几年风餐露宿,吃尽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