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上下一百多人全部被锦衣卫请到院中,熙熙攘攘挤满了院子。这其中包括被软禁了几日的沈豫竹、他的生母姜姨娘、久病不露面的沈意婵、以及管家和百余名下人。
段明臣头戴乌纱帽,身穿赤金色飞鱼服,威风八面的立在人群中央。顾怀清也难得的穿了官服,面如霜雪,眸似寒星,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
待众人站定,段明臣开始发话。
“我等奉旨在贵府查案,叨扰多日,多有得罪。沈首辅在家中被人谋害,而这位杀人的凶手……”段明臣微微一顿,“……正藏于你们之中。”
沈府众人闻言,脸上都不免露出骇然之色。
“若是不查出真凶,不仅对不起亡者,诸位也必定寝食难安。这位凶手狡猾多智,布了许多障眼法,试图误导我们。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终将偿命,这是永恒的真理,而今日,本官便在此宣布真相!”
院中鸦雀无声,上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段明臣脸上。
“谋害沈首辅的真凶便是……”段明臣锐利的目光一一滑过在场众人,最后定在一身素衣的沈意婵身上,“沈府大小姐——沈意婵!”
此言一出,偌大的院子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皆露出意外和惊讶的神色,但最初的震惊之后,立刻炸开了锅,有人摇头,有人皱眉,也有人出声质疑。
“什么?是小姐?!”
“不会吧!小姐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弑父?”
“是啊,我也不相信是小姐!不会弄错了吧?”
其中以夏荷的反应最为激烈,高声申辩道:“大人,您一定弄错了!凶手作案的那段时间,小姐明明和我在一起的,那一整晚她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啊!”
倒是沈意婵显得十分意外,不过并未当众失态,依然保持着端庄娴静的姿态。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顾怀清运足内力,大声喝道:“肃静!请各位稍安勿躁!”
沈意婵盈盈站起身,对段明臣道:“大人指我为凶手,不知有何证据?家父虽已亡故,但沈府仍在,我身为沈府大小姐,不容人随意欺辱!”
“就是就是!”不少下人都齐声附和,显然沈意婵平时威望甚高,在府中很得人心。
段明臣直视沈意婵绝美的脸庞,说道:“我自然会令你心服口服。”
段明臣转过头,问夏荷道:“有劳夏荷姑娘再说一遍案发当日你和沈小姐做的事情。”
夏荷道:“那一天早晨,小姐去验收绣坊送回的嫁妆,却发现对枕和被褥上的绣花用错了线,小姐十分生气,跟绣坊争执了一番未果,心情郁闷之下便去花园散心,不料却听到两个长舌妇搬弄是非,背地里讥讽小姐,小姐气得胸闷头晕,就病倒了。老爷重罚了这两个长舌妇,又命会针线的丫鬟婆子都去绣房帮忙赶制嫁妆。”
“当日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伺候小姐。小姐身体不适,用过晚膳就早早睡下了,大约在申时到酉时。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后,也感觉倦了,便在外间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小姐醒过来唤我伺候。小姐问什么时辰了,奴婢便去看了西洋钟,钟盘上指针正好指向亥时三刻。”
“奴婢给小姐喂了水,又伺候她擦洗身子,小姐见窗外红梅开得很美,突然来了兴致,奴婢便陪着她去院中赏梅,到亥时末,小姐才重新回房歇息……”
顾怀清突然插嘴:“我记得上次你还说,在院中赏梅时沈小姐不慎踩到水坑,弄脏了绣花鞋,对不对?”
夏荷点头道:“没错。”
从夏荷的描述来看,似乎没有什么漏洞,既然整晚沈意婵都未曾离开房间,且有夏荷为她作证,那凶手怎么会是她呢?众人眼中的疑虑更深。
段明臣看出众人眼中的怀疑,问道:“夏荷姑娘,你说小姐身体不适,用过晚膳就早早睡下,可你身体无恙,为何也会感到困倦?你平时应该不会那么早睡吧?”
“这……”夏荷微微蹙眉,努力回忆当日情景,不甚确定的道,“奴婢……只觉得头脑昏沉,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段明臣微微一笑,道:“沈小姐是调香高手,在房中燃的香里加一点料,让你睡得人事不醒,想必不是难事。只有你睡死了,她才方便出外办事。”
“沈小姐故意借嫁妆的事情大闹一场,让沈老爷下令让所有下人都去绣房连夜赶工,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当所有的人都被调开,沈小姐晚上去厨房才不怕被人撞见。”
“不过,沈小姐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虽然调开了大部分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出去的时候还是穿了一件男子外袍,就是跟沈少爷同样款式的白色杭绸直缀。昏暗的夜晚,即使半途中遇到人,远远的也看不清楚,只会将她误当作沈少爷。”
“沈小姐早就知道,沈少爷藏了一瓶烈酒在厨房柜子里,也知沈少爷每晚都会在亥时初去厨房端夜宵给姜姨娘。等沈少爷一离开厨房,她就设法引开煮药的秋莲,趁着秋莲去院中赶猫儿的时候,偷偷溜入厨房,取了酒倒入汤药中,然后再将酒瓶放回远处,迅速的离开厨房。”
“沈小姐离开厨房后,穿过红梅林跑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被梅枝刮破了外袍,留下了一片破碎的衣角。恰在此时,吴婆子起身如厕,远远看到梅林里白影一闪而过。”
“沈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夏荷仍然熟睡未醒,她便将西洋钟往前拨到亥时三刻,设好钟之后,躺回到床上,然后才装作刚刚睡醒,唤夏荷进房伺候。夏荷起来时,看到西洋钟上的时间是亥时三刻,便以为是亥时三刻,实际上那时至少已经是亥时五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