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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手还痛,江户川乱步拉着樱子跑到一边去,而在路过太宰治时,他又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不满、非常针对地:“哼!”就和幼稚园小朋友生气似的。
深棕色的斗篷从自己斜上方飘过,还有那一声‘哼’,太宰治觉得自己绝对是被迁怒和记恨了,名侦探大人难得地不理智,不对在横滨生活那么久而不来看他的樱子生气,反而不满他把她带过来,显得好像名侦探不是樱子的好朋友、生气也是无理取闹一样。
太宰治目光无神地瘫在沙发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他已经开始觉得麻烦了,乱步先生的推理能力极其了不得,假如用在谋略上的话也一定毫不逊色吧,不过他睁着眼睛,出神地想着……
樱子的异能力是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的一件事,不说被那份强大异能力影响了的人们,就连森鸥外那样的人,分明清醒且理智着,却也会保留一分善意。
而他想不明白的事还有,为什么森村会要向森鸥外讨得一份手谕,然后从容赴死,他那样死去,恐怕忍成太郎和那个叫伊迪斯的人都会不知道如何面对樱子吧,这次樱子回来,也许他们会见面,到时候仍然待她如初?但谁也都知道,已然回不到过去。
在埋葬织田作和森村的墓地重逢,他没有怪樱子的意思,几次自己截断了话语,并不想伤害她,最大的情绪也只不过是——不忿于樱子拥有许多,有那么多人爱她,然而她追寻着自由,于是将一切都舍弃在身后,只有偶尔会来将落尘的记忆珍珠擦拭灰尘。
然而她不会停留。
樱子没有做错什么,他看到过森村面对她时的神情和态度,也知道樱子那时已经不怎么用她的异能力了,忍成太郎和伊迪斯也都不是因异能力影响而选择去到她身边,所以那些情感中没有掺入任何杂质。
森村心爱的孩子想要自由,于是,他是如愿地死去了的,那是一份极尽伟大的爱。
……
想着这些事情,太宰治实在忍不住想叹气,就从沙发垫子下摸起一本红皮书,懒懒散散地盖在自己脸上,假装睡大觉。
那边江户川乱步把他的零食抱出来,路上掉了几个,被其他办事员捡过来一起放在桌上,他和樱子挨靠在一起说话,自己跳上桌子坐着就算了,还把樱子拉上来,拉不上去就要她自己坐上来。
他们俩嘀嘀咕咕一些话,大多都是江户川乱步说,樱子偶尔回一两声,不仅分享一些街头美食、好玩的地方,还有他破案的那些光辉经历,不过,他咬着一根美味棒,眯眼端详了樱子好半晌,突兀地道:“你交男朋友了吗,樱子?”
太宰治默然地伸出一根手指,缓慢戳着红皮书推向头顶,暂且被掩盖在书本下的眼睛睁开,眸光幽幽,注意力已经全部移过去了。
门口那里似乎正有人打算进来,门锁拧了半转,然后猛地停滞住了。
侦探社内一片安静,不知何故,氛围凝滞得让人不禁屏住呼吸,然而不仅太宰治留意到了那份动静,江户川乱步和樱子也看过去。
国木田独步发怔了一下,立马就小跑去开门,门在他手下拉开,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一身和服的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他披着深色羽织,两手抱胸,视线居高临下地投落,室内的众人都有些被那样威严的气势慑住。
按往常习惯,他应是先与国木田独步招呼,然后让江户川乱步不要吃太多零食,然而此刻的注意力全部在那句‘交了男朋友’上,面色看上去更加深沉冷然。
福泽谕吉沉稳地迈步进来,微不可察地向国木田独步点了下头、示意招呼,然后就走去江户川乱步那里。
已经与樱子太久未见,她长大了,估算着年纪是快要成年,然而身形仍旧单薄,她披散着长长的头发,眉眼长开、显得昳丽动人,而抬起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眸明净一如过往。
他站定之后,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
曾经那样幼弱可怜的孩子长大了,刚刚听乱步说,她已经交了男朋友,他想要问关于那个人的信息和情况,却又不合时宜地怔神,回想起在从前、很久以前的事情,那还是他做杀手的时候。
他遇到过独身一人的樱子,而在当时就察觉到了她所具备的异能力的影响,照顾了她几天,教她识了一些字,然后,就送她离开了。
那个时候的樱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套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许是摔了跤还是怎么,弄得一身泥水,身上磕绊了不少伤痕,有被处理过的痕迹,但是被她自己不知事地抠和撕,于是让结痂的伤口再度裸丨露。
福泽谕吉才解决了一支小队的性命,纵使动作干净利落、身上没有沾染鲜血,然而还是有一些血腥黏腻的味道在身上,在回程的路上看到那个孩子。
不过是恻隐之心致使他带她回去,问她名字不答,被处理伤口时也不知疼痛,福泽谕吉完成任务后,须得停留几日避免被追踪痕迹,也就只照顾了她那几日。
对那时的他来说——一个拥有能影响到人精神的异能力的孩子,是需要戒备和警惕的,他不知道这样的孩子未来如何,会不会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在最后送她离开就已经是最大的善意。
而他显然没有想到,凭借异能力存活下来的孩子,会那样坚定固执地追逐着自由,她被爱着长大,然而以他后来看到的资料来看,长大也意味着失去。
她长大了,福泽谕吉拢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动,最终仍未有动作,只把目光挪向了江户川乱步,“樱子,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