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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子在这附近走了走,没有什么意思就离开了,没有再往曾经繁华的街道地区走,而是去到一些小巷,去到那些根本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
白日里碎去的玻璃比黑夜时更明显,而除了那些东西之外,还有很多经受破坏的、被抛弃在路边的东西,像是垃圾,碎砖块,一些纸屑,还有许多的尘埃和落叶,大致是接近居民区了,四周的房屋没有那样高,从围墙里探出繁茂又寥落的树梢。
她拎着裙摆,忽然想起了曾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些优雅的舞剧,樱子转了几个圈,然后就把自己绕进了一条巷子里。
其实一路上所见除了那些被破坏的东西,也还有被破坏的生命,在这张抗争之中,有很多的人们死去了,就算尸体被收走,可是那些因死亡引发的情绪仍旧飘荡在各处,它们在身死的地方徘徊,就像是云雾一样,可即使在太阳光下也不轻易散去。
樱子缓慢地向那里走过去,有沉睡的人倒在地上,她的胸腹部开了一朵凋敝了她生命的花,头顶是自墙后伸出、荫蔽了她身体大半的树木,微弱的阳光从叶隙间洒落,零碎得就如苍白透明的纸屑堆叠在她身上。
女人裙摆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变得污脏,她的面庞上还残留着身死前的一部分情绪,她有过许多泪,混杂着血液流在地上,然后血迹的深浅就变得不一,她有十分的惊惧惶惑和……茫然。
人的一生为什么如此短暂,因被人为地截断、戛然而止,她在生前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去在这里,也并未意识到死亡这件事情除去疾病外会随机降临,她只是很茫然自己死亡这个事实。
一切都像是虚幻,此前的一生如梦幻泡影,全都在破灭在痛苦和泪水中,最终归于了死亡。
这是一个晴天,太阳光终于变得猛烈起来,于是灿然明亮的光中,得见灰埃起舞,尤其是那些零碎的光束里,每一粒尘埃都变得明晰,它们轻轻地飘荡在空中,从未有一刻如此时存在鲜明。
雾蒙蒙的光束照射在死去的人身上,就如接近之光。
在日本关于生死的传说中,死去之人是有概率成佛的,他们将超脱人世,去到生人所不能及的净土中。
樱子走上前了几步,站在明亮的阳光中,低眸对她道:“……晚安。”年少孩子一身光明,可是在此刻的思绪却飘荡回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你要去哪里呢?’
那个时候她在看很多的人世之景,而不在意很多的人,有人不放心地跟着她下车,为她拢了一张柔软的披肩在身上,夜色中的灯光落在她眉眼上一点点晕开,在那身后还有连绵的路灯延伸向远方,于是她一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那是遥远的,但也清晰的记忆,夜色在太阳光中逐渐褪去,樱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下方,抬起眼已经有些想要离去了。
她转过身走,步伐如来时那样轻轻,等她走出巷子就见到了正在等候她的少年人。
铂金发色的少年人一身白衣黑裤,然而衣服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染了血,他身上有着许多伤口,小的大的全都掩在驳杂的血迹下分辨不能,他抬起眼,对着向他走过来的樱子展露出一个和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樱子酱!”
圆且明亮的烟灰色眼眸里满是亲近意味,他也快要长成青年了,高过了樱子许多,却还是会和犬科的狐狸一样向她撒娇,一下蹭过来,伸出的手指似乎想把自己指尖的血染到她肩上去,但却只虚虚地放在靠近的地方、没有落下。
面上笑容不改,伊迪斯大大方方地收回手摊开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地问:“要和我牵手吗?”他眼里满是快要溢出的顽劣和狡黠。
伊迪斯有什么坏心眼呢,他只是想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玩,还想和她如年少时一样牵手走。
挨近以后,他身上的血腥气味更重,樱子不适应地撅了下嘴,伊迪斯就乖乖地走到她另一侧的下风处,弯下腰,讨好一样地向她道:“回去后我就把自己洗干净哦。”但现在是不可以、没有那个条件啦。
他伸出的手上横贯着伤口,而小指的姿势也似乎略有不对,鲜血、干涸的和半干的血液都染在那只手上,他却以为樱子会牵住他的手,一直没有收回。
和樱子平视的目光十分专注,虽然他的内心是空荡荡的,可是眼神从来不如忍成太郎那样无神,他喜欢以浮夸的装模作样来表现常人会有的情绪,伊迪斯一弯眼,眼尾斜斜地向上,无论怎么看都叫人爱怜非常。
樱子看着他那也被血糊了的精致面庞,好会儿后‘噢’了一声,而抬手,食指轻轻地点在横贯了他手掌的伤口上,那里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着有很可怖,也许是樱子所想不到的疼痛,她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温驯乖巧地歪着头看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伊迪斯手掌一翻,很是不在意地就牵住了她的手,他们的掌心紧紧相握住,纵使这番动作让他手心的伤口再次破裂,湿漉漉粘稠的血液涌出,然后贴着樱子的掌心,就这样顺着往下流,可是……
伊迪斯牵着她走,想了想后道:“我们的手牵着哦!你看,我的血液在你的掌心下,我的血肉也绽开在你的掌心下。”
“多么好啊,这样牵着樱子酱的手,就好像你会顺着那道伤口,顺着血脉经络然后进入我的头脑和心脏里,虽然早已经是了。”
但这可是前所未有过的体验,伊迪斯满不在意地笑着,铂金色的妹妹头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变得凌乱,也有因血液而凝结在一起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