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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以为自己仍旧不会得到回应,可原本安静的听筒中清楚明白地传来小小的、轻软的应声‘嗯’,从鼻腔里发出,比棉花糖比风更轻,可是又有着能轻而易举撼动人心的力量。
不由自主地眼睛睁大了,眼角处细微的皱纹被撑得再看不出,瞳孔张开,他处在极致的惊诧中,好半晌才回过神,笑容爽朗温和地道:“好吧,”
“我知道了,您在想念我,我也很想念您。”
可是——
“万分抱歉,我已不能再回来了。”
樱子的所在并非他的故乡,可雅各布用到了‘回来’这一说法,他因遇见她而拥有神性般伟大的爱,于是流浪尘世间、灵魂漂泊无依的人有了无法割舍的羁绊和牵念,他所眷顾钟爱的孩子身边则是他的归处。
除她身边,尽为异乡。
似乎无法轻易穿越的距离两边的风声都渐起,轻快地穿过了话筒抵达另一边,交汇在一起的声音有些嘈杂,可窗外的鸟啼、蝉鸣声更为响亮清晰。
雅各布并不觉得悲伤,宽阔的胸膛中持续震动,闷沉而不绝的笑声压过了那些声响,他与室内的另一人道:“啊,真是抱歉,请求您再多给予我几分钟时间。”
似乎对此十分感怀,可他的态度却自始至终不卑不亢,只不过带出一些怅惘。
“我还放心不下那个孩子,想最后再对她说几句话。”
好像与他对话的人回应了什么,雅各布舒朗地笑了出来,语气是他一贯的夸张而不轻浮的咏叹调,比在教堂中向石塑的天主祈祷的信徒还要虔诚恳挚,显然是由心那样认为,“感谢您的宽容。”
樱子轻轻地呼吸着,她好像有知觉到什么,可是又觉得迷茫,趴在柜台上好慢好慢地问道:“……雅各布,为什么,不回来?”
她和沢田奈奈说的一样,表达出了‘想念’,也传达了过去、被接收到,可为什么雅各布却说‘他不能再回来’。
明明雅各布说,他有很想念她,可是,为什么?
年幼的孩童以为世间一切都能轻易地如人所愿,她被太多的人爱着,从躲避也有一点害怕世界的态度,到被牵着手学习、逐渐熟悉周围、不再讨厌人多及自己被看到,可她毕竟懵懂着,还无法理解世间残酷的一面。
又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樱子发着呆,眼睫轻轻地眨着,她看到窗外的树,还有远处的景致,有几根电线杆在目之所及处立着,它们牵着黑色的纤细的线,连接着彼此,有灰扑扑的麻雀从窗前掠过,有一只站在她的窗台上蹦跳,又用喙理着自己的羽毛。
它一下从窄窄的窗台上跳跃下去,又很快扇着翅膀高升,飞去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雅各布沉思片刻,答道:“……或许这件事不值得悲伤,我只是将步入梦境里?”
“死亡是一处很遥远的地方,当通过那处通道,就能抵达童话。抱歉,我从前信仰着上帝,可我并不虔诚。”他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十分诚恳,且带了叹息,可他笑了出来,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不再看对面站着的人,目光投去头顶上巨大且华丽的吊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