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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天她都没有怎么玩,把纸条放下,去穿自己的鞋袜,之后出去看,琴酒也还没有回来,就去打开门,一下跑掉了。
从不知道哪里出发,顶着睡醒过后毛毛糙糙有些乱的头发,樱子走在路上,有人牵着泰迪,浑身棕褐色的卷毛小狗冲她吠,然而并不是感到威胁或讨厌,是因喜欢而试图围上去。
樱子退后一步,低头看一眼它,见它被它的主人牵住了,立马小跑着离开,她不喜欢小狗,尤其是不好看的卷毛小狗。
跑走以后有电车驶过来,不想要再遇见小狗,就一下跑上车,干脆回去了住宅。
等走在了熟悉的那条道路上时,天色已经变作了昏黄,天边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云,有的聚有的散,太阳逐渐落下,于是远处的山和房屋全都暗沉了,他们沉默在暮色里,失去颜色。
山的轮廓如巨兽脊梁一样起伏不定,蜿蜒着直到在某一处被截断,或许时被房屋、树木遮掩,或许那里是它垂落的尾,因而陡然向下。
走去了住宅前,她踮起脚尖摁门铃,很快门开了就一下溜进去,然后被牵去楼上自己的房间里,要洗漱换衣,还有头上乱乱的毛毛还要梳理。
抹了脸换上居家服,苏菲在梳妆台前给她编辫子,樱子翘着小腿腿晃,忽然耳边传来温和的语声,“今天有不开心吗?”从这栋住宅的小主人进屋时,她就敏锐地觉察到她没有往常那样的活力,于是问道。
面对她的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樱子才天真无邪地问到了一个有点与此相关,可是又很奇怪的问题,“不开心是什么?”
‘喜欢’已经被定义,开心的话似乎也能够理解,可是与之相对的呢?那些词汇又是什么样的?
苏菲已不年轻的面庞上轻笑了下,她没有过孩子,没有养过像樱子这样的小孩子,可是面对她时有满腔爱怜,她想了想,“嗯?或许,是像下雨天里,细雨打湿了花朵,行人都走得匆忙,他们都不看它了。”
面对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发问,她的回答也充满了童真,下雨和不看花之间的逻辑没有那么确切相关,可是樱子好像能理解,‘噢’一声点头,但是雅各布也有和她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某些时刻正确的答案放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又会有偏差和错漏。
“那,为什么会不开心?”她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具体想要问什么,只能这样笼统地问道。
一侧的辫子已经编好了,但是苏菲从镜子中看到她满脸疑惑,另一侧的头发还是散着的,“已经是晚上了,不梳辫子了好吗?”
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梳好一边又说不梳了,但樱子点点头,这又没有关系,于是就抬眸,看镜中苏菲的手指灵巧,不太慢地松开了编发,而后拿起木梳梳理……今天系了一天辫子,当散开时,就是炸毛猫猫。
苏菲站在她身后,虚虚地将手掌放在她肩上,而后弯下腰,笑看她们的视线在镜子里对上,她总是不急不缓,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存在感被压得很低,只是默默地做着事,从不主动彰显自己。
“是怎么了呢?”她嗓音粗粝却柔和地问道。
樱子又不大高兴了,撅着嘴巴揪自己鬓边的头发,向后靠在苏菲的怀里,小声慢慢地道:“拉着我,走,不和我玩。”
“那么,樱子小姐,就像是我刚刚那样。我在要求你、为你提意见,而还有别的很多人,他们走到你的身边,无论初衷是什么,为你好或满足自己的私欲,总是会限制你。”
苏菲是在一片农场里长大,没有经过怎样的教育,每天都是在驱赶牛羊、收割牧草,在原野上奔跑,而头上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兄弟,就像是农场中的野草那样随意地生长,终于长大,却也遭遇不幸,被迫离开家乡。
她总是不爱说话、不爱表达,沉默地做自己的事,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一直勤勤恳恳干活,去到一家,等到被辞退,又去到下一家。
雅各布先生只是一位无甚出奇的雇主,或许外国人的身份在这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显得特殊,但她同样不觉得什么,不想要探知自己的故土,对亲人的现状毫不好奇,如野草一般沉默着。
而最终她见到了这个小孩儿,还得到了照顾她生活的工作。
樱子,是什么样的小孩子呢?
像是蝴蝶一般,可她的翅膀并不斑斓,还有几分灰扑扑得不起眼,唯有飞在天际、被天光照耀着时,翅膀上的每一片鳞片都流转着光彩,当她停歇在自己的指尖,就会有令人泪流的感动生出。
苏菲的眼角绽着细纹,粗糙的手抚在樱子的肩上,试图给予她力量,“当你长大,当你越试图理解世界,就会受到无处不在的隔阂阻拦,它们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却又组成了这整个人类社会。”
“您愿意长大吗?”她将话题扯了很远很远,那都是樱子所不明白、所不理解的事情,她因知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间的距离而茫然无措,空荡荡的感觉总是萦绕在身边,可是当‘看到了’这个世界,又会有畏怯生出。
她吓到了这个孩子,一下起身,要从房间中跑出。
有看到她茫然到似乎将要落泪的模样,苏菲还从未见到她有露出过这样鲜明的表情,却并不觉得欣慰,只有心下的沉闷,还有一点点细微而绵长的钝痛割锯着心脏,让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是否是错。
但是,还能得以补救。
“樱子小姐,雅各布先生有很爱你。”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