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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发呆的状态中退出来,佑树反问道:“你、你想要去哪里?”
像她这样的、被人们和世界爱着的孩子想要去哪里?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樱子有这样年幼和弱小,可她想要涉足世界的另一面,不被答应就一直望着人。
佑树不能拒绝她。
跛着脚走在前面,脚是一次被摩托车碾过才跛了的,反正没人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踏过污水和各种垃圾,去往的地方愈加肮脏混乱,这时候苍蝇已经成团地飞着,那是一栋烂尾楼,勉强有半块屋顶遮着,遍地铺着些潮湿至极的烂布、纸壳、塑料纸,还有些排泄物藏在边角,那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小乞丐们大多都出去了,不乞讨回来食物或者钱的话,他们就会挨打受骂,曾经还有孩子被当众打死、皮肉抽烂,于是就没有人敢不听话。
在白日里这里留下的大多是快要病死的乞儿,生了重病,可是没有医生医治,没有任何人救治,任由他们病死在这处。
有孩子裸露的皮肤几乎溃烂成泥,还有肢体肿大、伤口腐烂化脓、猩红的疮遍布,坏死的组织变为污绿或黑色的恶臭浆液……
这是人间炼狱。
【作者有话说】
我就是,自从初中生物讲过了细菌,治好了我多年喜欢咬指甲的恶习。
隔壁预收《哒宰哭着求我活下去》已改,现为《王座上的Boss被掀翻了吗》
第59章
“佑树哦,”
是来自妈妈的唤声,佑树的面庞被污黑的痕迹盖住,因营养不良、挨过打、折断过骨头,就显得整张脸畸形丑陋,可其实他的母亲有好看的杏眼,他也继承了这一处,年幼时眼眸圆圆,就显得格外讨喜。
当然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仰着脸,没有看向那一栋烂尾楼,也没有看那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孩子,但意外地并不担心她,他没有闻到以往四处弥散着的恶臭气味,只有春日的清风从身旁拂过。
身体逐渐脱力,软绵绵地就和踩在云端一样、没有实感,他靠坐在墙角,面朝着巷道外荒芜的枯树和草堆,想要将这悲惨的一生抛在身后,可是又一声亲昵熟悉的唤声,令他无法克制地落下泪来。
妈妈怎么可能来到这里,他已不能够再回家——早已失去了家乡,父母亲人都丧生在煤气罐意外爆炸的事故中,这是新闻报道的消息,他们只有很小的屋子,在他被拐之前终于购入了煤气罐、安装煤气灶,却节省着很少使用。
爸爸妈妈太贫穷了,为了找到被拐卖的孩子拼命付出一切,哪怕后来还有了个妹妹,也固执坚持着要找到长子。
煤气罐的连接软管老化,液化气泄漏,而灶上还燃着火,于是发生燃爆。
爸爸在门口,被炸飞出去后送往医院,伤重不治死亡,屋内妈妈抱着年幼的妹妹没有撒手,然而她们的尸骨残缺,被炸得不成样子。
“……妈妈,”佑树感觉到一阵困意,轻眨着睫毛,蒙上了浑浊白翳的眼睛闭合,他有点想念他们,也想念那从未见到过的妹妹,乡下人不会去照相,只有为了找被拐去的儿子时才给他们自己各照了一张,说是想到大城市里,求助更多的人帮帮他们。
留下照片,他们的儿子的外貌,也基本和他们相似。
最终照片用在了他们自己的新闻报道上,至于他们被拐去了一个儿子?简单一语带过,无人去深究,无人为他们完成遗愿、讨得一个公道。
佑树看不清外界的,是当年那一批孩子里还剩下的一个告诉他,‘诶,新闻上报道的人,和你好像啊’,地址早已记忆不清了,但是‘门前那是棵枣树吗?枯萎了啊’,那是母亲在怀孕时就种下的树,希冀他们一并长大。
佑树沉沉睡去,总是疼痛着的畸形的手臂垂落,浑身都卸下了气力,呼吸声渐渐转停,眼角的泪痕干涸,耳畔的风声寂静了。
黑暗之中涌现出了光,有不大的女孩子步伐磕绊,身上套了件糊了泥的罩衣,她喊着‘哥哥、哥哥’,一路跑过来牵住他的手,他们一并向前走去,在即将告别黑暗、在最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中,伸出了一双满是裂口和伤疤,却令人感到温暖的手。
佑树毫不迟疑地牵着幼童跨越过去,经年劳作的妇女抱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的面庞隐在光中,旁边还有身形高大然而佝偻着的男人站立,帮她扶着两个孩子、分担一点重量。
……
这里是人间。哪里都是人间。
樱子想不到自己会想些什么、在想着什么,她总是不明白,似乎这一刻应该感到怎样的情绪、滋生出情感,可她的呼吸声慢慢,看着苍蝇乱飞,又什么都不明白。
这里有很沉重的悲伤,还有太多太复杂的情感,她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揪着自己的头发,再看一眼佑树。
他‘睡去了’,而樱子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兜帽,又原路返回,迈着轻巧的步伐,遇到水色浑浊的小水坑就跳过去,没有回到之前的街上,而去到了别的地方,走在别人家的院外,有火红的石榴花开了。
仰头看了那株石榴树会儿,她从巷子里钻出去,然而一下撞在别人的腿上,按理说是不会多痛的,可是他太过瘦削、骨骼突出,硬邦邦的骨头就让脑袋痛痛。
一时不知道捂额头还是也很酸痛的鼻头,因为她很笨地不知道怎么反应的模样,和她相撞的人迟疑了下,最终冰冷的手替她抚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揉了揉她鼻根又轻轻捏住鼻尖,微冷的温度传达过来,就让疼痛感稍减。